月光被雲層半遮,營地西邊的儲物棚在夜風中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龍吟風伏在牆根陰影裡,手指仍搭在劍柄上,目光鎖住那扇歪斜的木門。他剛靠近時就察覺不對——腳印隻進不出,泥土翻動過,像是有人故意掩蓋行跡。
他蹲下身,用劍尖撥開浮土,一塊焦黑布條露了出來。布紋細密,邊緣繡著暗紅紋路,是祭祀用的衣料,但樣式陳舊,不像是近年所製。他指尖一撚,布角碎成灰末,顯然曾被火燎過又強行撲滅。
他沒再遲疑,繞到棚屋背側,劍尖挑開一塊腐朽木板,人貼地滑入。
棚內空曠,幾口舊箱堆在中央,其中一口蓋子半掀,露出一角羊皮。他走近,借微弱天光看清那是一張殘圖,墨線勾出山勢與河道,一處標記被朱砂圈出,旁邊寫著“北口三日可通”。更刺目的是圖邊那點暗褐汙跡——是血,乾涸已久,卻未洗淨。
他抽出內襯布巾裹住手,將羊皮輕輕揭起。背麵還有一行小字:“糧斷則變,令自東起。”
他眼神一沉,把圖塞進懷中。
正要退出,忽覺頭頂有動靜。抬頭看去,棚頂橫梁上有道縫隙,塵灰正緩緩飄落。有人在上麵。
他立刻退至牆角,屏息靜聽。片刻後,木梯輕響,一道人影從頂部落下,落地極穩,顯然是訓練有素之人。另一人緊隨其後,兩人均罩黑袍,腰間佩刀形製奇特,刀鞘窄長,不像本地部族所用。
先下來那人低聲說:“塔戈爾那邊已備好說辭,三日後議事廳發難,隻等呼延家表態。”
第二人接話:“若他們按兵不動?”
“那就讓他們少主出個意外。”
“靈那丫頭呢?真要動她?”
“她不肯嫁,也不肯退,留著隻會亂局。隻要糧倉再燒一次,百姓怨氣一起,誰還信她是天命所歸?”
龍吟風在暗處聽得清楚,指節微微收緊。
那人又道:“北狄的信使明日就到,狼頭令已交出去,事成之後,草場劃界由他們定。”
“可彆引狼入室。”
“怕什麼?一個孤女,幾個老骨頭,撐不了幾天。等她倒了,傀儡上位,咱們借烏蘭部的手掌權,再反手收拾他們。”
兩人說完,各自取路離開,一人往營地深處去,另一人則朝外圍樹林方向疾行。
龍吟風沒有追,等腳步徹底消失,才悄然出棚。他沒回營地,而是沿著那人離去的方向貼樹而行,始終保持三十步外的距離。
林子越走越深,風也大了。前方兩人停下,在一棵老榆樹下低語。龍吟風藏身一株斜鬆後,聽見其中一人掏出一塊令牌,遞過去:“這是信物,交給北麵來的人,不得有誤。”
對方接過,翻看一眼,收進懷裡:“明白。三日後動手前,我會再傳消息。”
“記住,彆碰女人,留她活著才有名目。”
“知道了。”
話音落,兩人分頭離去。
龍吟風等了片刻,確認無人折返,才從藏身處走出。他快步走到方才站立之處,蹲下翻查地麵。枯葉被踩亂,但他很快發現一片樺樹皮被壓在石下,像是匆忙遺落。
展開一看,上麵寫著幾行字:“糧儘則亂,火後再煽,靈必失位。”
字跡工整,筆鋒刻意收斂,明顯是偽裝過的手書。他盯著那行字,忽然想起阿赤說過的話——三個月前就有人提議讓司徒靈“暫代攝政”,實為架空。
這不是內鬥,是連環局。
他取出懷中銅牌,那是阿赤給他的信物,刻著呼延部舊徽。他對照記憶中的三部圖騰,烏蘭是鷹,塔戈爾是熊,呼延是鹿角。而剛才那令牌上的狼頭,不屬於任何一部。
北狄。
他站起身,將樺樹皮仔細疊好收入袖中,轉身朝樹林高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