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夜雨，河水瘋漲，城外的低窪處早已成了澤國。寅時剛過，就有民夫慌慌張張跑來報信："尹先生！南岸困住了百十來號百姓，水快漫到屋簷了，船劃不過去啊！"
尹喜披著蓑衣站在河堤上，望著濁浪翻滾的河麵，眉頭擰成了疙瘩。夜雨像鞭子似的抽在臉上，河水裹挾著泥沙、斷木，咆哮著衝向遠方，尋常渡船剛劃到河心，就被浪頭掀得東倒西歪，根本無法靠近南岸。
"這可咋辦啊......"李信急得直跺腳，手裡的船槳被攥得發白。
尹喜卻抬著頭，望著被烏雲撕開的一道縫隙——那裡，天船九星正隱隱發亮，像一艘在雲海中航行的巨舟。他猛地想起《甘石星經》裡的話："天船星明，主舟楫濟險"，又念起《夏小正》裡的唱詞："天船九星如舟航，常在天河渡口旁，若遇洪流滔天浪，舟楫循軌渡災殃。"
"有了！"尹喜轉身對身後的民夫喊，"去木工坊！把那艘新造的大木船推出來，按天船九星的樣子改！"
木工坊裡那艘未完工的渡船，本是準備開春後用於河道運輸的，長約三丈，寬近一丈，此刻被民夫們七手八腳推到岸邊。尹喜踩著水跳上船，指揮工匠們在船頭刻下天船九星的星紋——最中間的天船一，刻成船桅的形狀；兩側的八顆星，則刻成環繞桅杆的雲紋，每道紋路都對應著星軌的弧度。
"船舵按天船星的軌跡改！"尹喜指著船尾的舵，"把舵杆加長三尺，舵葉刻上星標，左轉對應天船三、四星，右轉對應天船七、八星，要讓船能順著星軌的角度轉向！"
工匠們手忙腳亂地打磨、雕刻，木屑混著雨水在船板上堆積。尹喜則蹲在船頭，用朱砂筆沿著刻好的星紋細細描摹，筆尖劃過木材的聲音，竟蓋過了雨聲——他在給這艘船，注入天船星的"魂"。
辰時，天剛蒙蒙亮，改裝後的渡船終於完工。船頭的天船星紋在晨光中泛著朱砂的紅光，船舵上的星標也已刻好，像嵌在木頭上的星星。尹喜跳上船，試了試舵——左轉時，船身果然像順著天船三星的軌跡般，輕巧地向左滑出一道弧線；右轉時，又循著天船七星的弧度，穩穩避開了一個浪頭。
"成了！"尹喜大喊一聲，"張老栓，帶十個水性好的，跟我走！"
張老栓等人趕緊跳上船，每人手裡握著一把長槳，槳葉上也刻著小小的星紋。尹喜站在船頭，望著南岸隱約可見的屋頂，用力將船舵推向天船三星的方向："開船！"
渡船剛入河，就被一個浪頭掀得猛地一沉，船上的人頓時驚呼起來。尹喜卻死死把著舵，按照天船星軌的角度微調——浪頭左側，恰好是天船五星的方位，他猛地將舵推向星標，船身竟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著，順著浪頭的側麵滑了過去，穩穩避開了危險。
"跟著星標走！"尹喜的聲音在雨幕中回蕩，"彆管浪頭，看舵上的星！"
張老栓等人漸漸摸到了門道：當浪頭從右側打來時，就將舵推向天船七、八星的標記，船身會順著星軌向右傾斜，讓浪從船尾滑過；當河中間出現漩渦時，就對準天船一星的方向直行，仿佛有股力量牽引著船，從漩渦邊緣擦過。
船頭的天船星紋被雨水衝刷著，朱砂的顏色順著水流淌下，像星星在流淚，又像星星在領航。尹喜望著那些星紋，忽然想起《甘石星經》裡"天船星動，舟楫如乘雲"的記載——此刻的船，真像乘著雲在浪上飛。
南岸的百姓早已等得心急如焚，見終於有船過來，都湧到屋頂上揮手。尹喜指揮著渡船靠近，先將老人和孩子接上船。一個抱著嬰兒的婦人上船時，腳下一滑，張老栓眼疾手快扶住她，笑著說："彆怕，這船跟著星星走呢，穩當！"
婦人望著船頭的星紋，又抬頭望了望天，雖然烏雲密布，卻好像真的能看見那艘在天上航行的"天船"——正是它，指引著地上的渡船，來救他們脫險。
一趟，兩趟，三趟......渡船在洪流中穿梭，像一道紅色的閃電。每次靠近南岸，尹喜都會先看一眼舵上的星標，再看一眼天上的天船星方位，調整角度；每次返回北岸，又會借著浪頭的間隙，確認星軌是否偏移。
直到午時，最後一批被困百姓終於被接上了岸。尹喜站在船頭，望著南岸空蕩蕩的屋頂，渾身早已濕透，手上被舵杆磨出的血泡混著雨水，在星紋上暈開小小的紅點。
"先生，都救出來了！"張老栓抹了把臉上的水，聲音嘶啞。
尹喜點點頭，剛要說話，忽然看見船頭的星紋在陽光下亮了起來——烏雲不知何時散去了些，天船九星的光芒穿透雲層，正好落在船頭上，與刻著的星紋重疊在一起，像天上的船，和地上的船，終於在這一刻相遇了。
《甘石星經》上說："天船渡人，不在力大，在循其軌。"原來所謂的"濟險"，從來不是與洪流硬拚，而是順著天地的軌跡，借星星的指引，找到那條最穩當的路。
尹喜讓民夫們將渡船拴在岸邊，自己則癱坐在船板上，望著天上的天船星，忽然笑了——或許這世上，本就沒有真正的"險"，隻有沒找到的"軌"。就像這洪流，看似凶猛，卻也藏著天船星指引的渡人之道。
雨漸漸小了，河水流速也慢了些。獲救的百姓們圍著渡船，看著船頭的星紋，有人輕聲念起了《夏小正》裡的句子："天船九星渡眾生，洪濤之中穩如衡......"聲音越來越大，像在感謝，又像在傳唱——傳唱著星星與渡船，共同譜寫的那段濟渡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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