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收後的場院像鋪了層金毯子,新割的麥子堆成小山,陽光曬得麥粒發燙,風一吹,麥香能飄出半條街。我扛著木鍁剛到場院,就見趙鐵柱蹲在麥堆旁,手裡捏著個麥秸編的小螞蚱,逗得豆寶咯咯笑。豆寶的新布衫沾著麥糠,袖口卷得老高,露出的胳膊曬得黝黑,卻亮得發光。
“嬸娘快來!”豆寶舉著個飽滿的麥穗跑過來,麥穗沉甸甸的,麥粒鼓得快把麥殼撐破了,“趙鐵柱說這穗能打三十粒麥!你數數?”我剛接過麥穗,就聽見“哐當”一聲,趙鐵柱把木鍁往麥堆上一插,叉著腰喊:“輸了的可彆忘了,今晚得給贏家捶腿!”
原來是他倆在打賭,看誰割的麥子穗粒更飽滿。趙鐵柱腳邊堆著的麥捆明顯更高,豆寶卻不服氣,指著自己的麥堆:“我這穗子勻!不像你,大的大,小的小!”正吵著,張嬸挎著籃子過來,掀開蓋布——剛烙的麥餅還冒著熱氣,芝麻撒在上麵,香得人直咽口水。
“先歇會兒,墊墊肚子!”張嬸把餅分到我們手裡,“你叔讓我問問,下午要不要把脫粒機推過來?太陽這麼好,正好脫粒。”我咬了口麥餅,芝麻的香混著麥麵的甜,剛想說“好”,就見豆寶突然蹦起來,指著遠處:“快看!那是不是陳先生?”
遠處的土路上,陳先生騎著頭小毛驢晃晃悠悠來的,驢背上馱著個大布包。他下了驢,解開布包,裡麵竟是些五顏六色的糖塊,還有幾包新出的話梅。“聽說你們曬麥,”陳先生擦著汗笑,“帶點零嘴給孩子們解解乏。”豆寶眼疾手快,先搶了塊橘子糖,含在嘴裡眯著眼笑,糖紙在手裡折來折去,舍不得扔。
趙鐵柱不知從哪兒摸出個粗瓷大碗,往裡麵倒了些涼井水,又丟進兩顆話梅,遞給陳先生:“先生嘗嘗這個,比城裡的酸梅湯解渴!”陳先生喝了一大口,咂咂嘴:“還是你們鄉下會過日子,簡單東西也能弄出好味道。”
正說著,西邊突然飄來烏雲,風也變了向,帶著股潮氣。張嬸抬頭看了看天:“壞了,怕要下雨!”趙鐵柱立刻扛起木鍁:“先把麥堆蓋起來!”豆寶也不含糖了,抓起旁邊的塑料布就往麥堆上跑。我和陳先生也跟著動手,塑料布太大,得幾人合力才拽得動,風裹著布角翻飛,像是要把人帶起來。
“壓住邊角!”趙鐵柱趴在麥堆上,用身體壓住塑料布的一角,豆寶也學著他的樣子,整個人撲在另一頭,小身子蜷成個球。我和陳先生拽著布邊往石頭下壓,風“呼呼”地灌,把布吹得像麵大鼓。就在塑料布快蓋嚴時,豆寶突然喊:“我的糖紙!”——剛才折好的糖紙被風吹到了麥堆頂,他一著急,伸手去夠,差點從麥堆上滑下來。
“彆動!”趙鐵柱一把抓住他的後領,自己探身撿起糖紙,塞回豆寶手裡,“命重要還是糖紙重要?”豆寶攥著皺巴巴的糖紙,臉通紅,卻梗著脖子:“這是先生給的第一塊糖!”陳先生笑著拍拍他的頭:“傻孩子,我包裡還有,回頭再給你幾張新的。”
烏雲越壓越低,遠處傳來雷聲。我們總算把所有麥堆都蓋好,塑料布邊緣用石頭壓得死死的。豆寶蹲在石頭旁,小心翼翼地把糖紙撫平,夾進自己的小布本裡。趙鐵柱靠在麥堆上喘氣,汗順著下巴滴在麥糠裡,卻突然笑了:“剛才那下夠險的,下次再冒失,就彆想我幫你搶糖紙。”
豆寶不服氣地哼了聲,卻悄悄往他身邊挪了挪。陳先生掏出懷表看了看:“雨一時半會兒下不來,我帶了副新牌,要不要玩兩把?”趙鐵柱眼睛一亮:“來!輸了的晚上負責看麥場!”豆寶立刻舉手:“我跟嬸娘一隊!”
風還在刮,烏雲在天上跑,麥場邊的老槐樹搖著葉子響。我們坐在蓋好的麥堆上,陳先生慢悠悠地發牌,豆寶緊張地攥著自己的牌,趙鐵柱時不時偷看我們的牌被抓包,引得大家笑成一團。遠處的雷聲像在鼓掌,豆寶突然指著天邊:“快看!彩虹!”
烏雲的縫隙裡,一道淡淡的彩虹掛在天上,麥場的金、塑料布的白、彩虹的彩,混在一起像幅畫。豆寶的糖紙在陽光下閃著光,趙鐵柱的粗瓷碗還放在旁邊,井水映著彩虹的影子。陳先生喝了口井水,忽然說:“這日子,真好。”
是啊,風裡有麥香,手裡有牌,身邊有吵吵鬨鬨的人,連烏雲都擋不住彩虹——這樣的日子,確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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