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一過,地氣就像被捅破的蜜罐,甜絲絲的暖意在空氣裡漫開來。豆寶挎著竹籃,跟在沈爺爺身後往山坳裡走,籃子裡裝著剛蒸的米糕和一壺涼茶,是娘特意準備的晌午飯。
“沈爺爺,你看那棵樹!”豆寶忽然拽住沈爺爺的袖口,指著不遠處的野桃樹。光禿禿的枝椏上綴滿了粉白的花苞,像堆了一樹的雪,風一吹,花瓣簌簌往下落,沾了他一肩膀。
沈爺爺放下手裡的柴刀,彎腰撿起片花瓣:“這叫‘雪見羞’,專等第一場春雨才肯全開。等結果子了,酸得能掉牙,卻最是解膩。”他說著,從懷裡摸出個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把花瓣收進去,“回去給你娘摻在茶葉裡,泡出來的水帶著股子清甜味。”
豆寶也學著他的樣子撿花瓣,指尖被露水打濕,涼絲絲的。忽然聽見“撲棱”一聲,一隻羽毛翠綠的鳥從樹洞裡飛出來,翅膀掃過他的臉頰,帶起陣輕癢。“是翠鳥!”豆寶追了兩步,卻被沈爺爺拉住。
“彆驚著它,”沈爺爺指著樹洞,“裡麵許是有鳥蛋呢。春天的生靈最金貴,咱看看就好。”
他們往山坳深處走,路漸漸陡起來。沈爺爺在前頭開路,柴刀劈斷擋路的荊棘,“哢嚓”聲在寂靜的山裡格外清晰。豆寶踩著他踩過的腳印往上爬,忽然腳下一滑,眼看就要摔下去,手腕被沈爺爺一把攥住。
“跟緊點,這坡陡。”沈爺爺的手粗糙卻有力,把他拽到身邊,“來,牽著我的衣角。”
豆寶攥著沈爺爺的衣角,粗布衣裳磨得手心有點癢,心裡卻踏實得很。爬到半山腰,沈爺爺指著塊凹進去的岩石:“歇會兒吧,那是天然的石凳,曬過太陽暖乎乎的。”
石麵上果然殘留著陽光的溫度,坐上去像貼了塊暖玉。豆寶掏出米糕,遞一半給沈爺爺,自己咬了一大口,糯米的甜混著桂花的香,在舌尖化開。“沈爺爺,你說沈叔叔小時候,是不是也總跟著你來這兒?”
沈爺爺掰著米糕笑:“可不是?那小子皮實,爬樹比猴子還快,總偷偷掏鳥蛋,被我逮住好幾次,屁股都打紅了。”他頓了頓,望著遠處的梯田,“他總說長大了要把這山坳改成果園,種滿桃啊李啊,讓過路的人都能摘著吃。”
豆寶想象著滿山坡的果樹開花的樣子,眼睛亮晶晶的:“等沈叔叔回來,咱們一起幫他種好不好?”
“好啊。”沈爺爺點頭,眼裡的笑意像落了層金粉,“到時候讓他給你當梯子,摘最高處的果子。”
歇夠了繼續往上走,沈爺爺在一片蕨類植物下停住腳,撥開葉片,露出叢紫瑩瑩的漿果。“這是‘山葡萄’,熟了,嘗嘗。”
豆寶摘了顆放進嘴裡,酸得他齜牙咧嘴,卻又忍不住再摘一顆。沈爺爺看著他的樣子直笑,自己也摘了幾顆,慢慢嚼著:“這酸裡帶著甜,像極了過日子,哪能天天都是蜜?”
下山時,籃子裡已經裝滿了東西:沈爺爺采的草藥,豆寶撿的野雞蛋,還有半籃紫得發黑的山葡萄。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沈爺爺的咳嗽聲和豆寶的笑鬨聲,在山路上蕩來蕩去。
快到村口時,遠遠看見娘站在老槐樹下張望,圍裙上還沾著麵粉。“可算回來了,”娘接過籃子,嗔怪道,“沈爺爺,您也是,帶孩子走那麼遠,我這心一直懸著。”
“沒事,”沈爺爺拍了拍豆寶的頭,“這小子比去年結實多了,能跟我走完全程了。”
晚飯時,娘把山葡萄洗乾淨,拌了點白糖端上來。豆寶夾了一顆給爹,又夾一顆給沈爺爺,自己也塞了一顆,酸勁兒過去後,果然有股清甜從喉嚨裡冒出來。
“明天讓你爹去鎮上買些樹苗,”娘忽然說,“就種在院牆外,你沈爺爺說的那‘雪見羞’,咱也種幾棵。”
豆寶眼睛一亮:“真的?那等沈叔叔回來,就能看見花了?”
“能。”爹喝了口酒,語氣肯定,“等花開了,咱就給他拍照片寄過去,告訴他,家裡的春天,比山裡的還熱鬨。”
夜裡躺在床上,豆寶摸著口袋裡沈爺爺給的花瓣包,聞著隱約的花香,忽然覺得,這春天就像娘拌的山葡萄,有點酸,有點甜,還有點讓人盼著明天的勁兒。他想起山坳裡那樹待放的桃花,想起沈爺爺說的果園,想起爹要種的樹苗,嘴角忍不住往上翹。
或許日子就是這樣,走些山路,嘗點酸果,再把盼頭種進土裡,等著它發芽、開花,等著遠方的人回來,一起坐在樹下,看花瓣落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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