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初晴,陽光把院子裡的積雪照得發亮,晃得人睜不開眼。豆寶搬了張竹椅放在屋簷下,沈爺爺披著厚棉襖坐在上麵,手裡捏著串曬乾的山楂果,時不時往嘴裡丟一顆,酸得眯起眼睛。
“這山楂曬得透,夠酸。”沈爺爺咂咂嘴,把手裡的線團遞給豆寶,“來,幫我把這穗子纏上。”那是用紅繩編的長穗,要係在拐杖上的,說是“過年拄著喜慶”。豆寶接過線團,手指繞著穗子轉,紅繩在陽光下泛著光,像條小蛇在她掌心裡遊動。
娘在屋裡蒸饅頭,麵發得蓬鬆,隔著窗紙都能聞到酵母的甜香。她探出頭喊:“豆寶,把院裡的臘梅剪兩枝來,插在堂屋的瓶裡。”豆寶應聲跑向牆角,那株臘梅是前年移栽的,今年第一次開花,黃燦燦的花骨朵擠在枝椏上,香得鑽鼻子。她踮腳折了兩枝,枝椏上還沾著沒化的雪粒,一碰就簌簌往下掉。
“小心刺。”沈爺爺慢悠悠地說。豆寶果然沒留神,指尖被花刺紮了下,冒出個小紅點。她把花枝插進桌上的青瓷瓶裡,雪粒融在水裡,泛起小小的漣漪,花香混著饅頭的熱氣,在屋裡漫開。
院門外傳來“咯吱咯吱”的踩雪聲,是王嬸挎著籃子來了,籃子裡裝著剛醃的酸白菜。“給你家送點酸菜,燉肉吃解膩。”王嬸嗓門亮,震得屋簷上的雪都掉下來幾塊,“昨兒聽你娘說豆寶咳嗽,我特意多放了把生薑,熬水喝能驅寒。”
娘趕緊從屋裡迎出來,接過籃子往王嬸手裡塞了兩個剛出鍋的白麵饅頭:“熱乎的,帶回去給娃墊墊饑。”王嬸假意推讓了兩句,笑著接了,又從兜裡掏出個布包,“這是我娘家捎來的蜂蜜,給豆寶衝水喝,比冰糖潤。”
豆寶摸著兜裡王嬸給的蜂蜜,心裡甜絲絲的。她想起夏天王嬸家的牛下崽,娘半夜起來幫忙接生,守了整整一夜;想起秋天自家的玉米熟了,爹幫王嬸家掰了一整天棒子。這些事像屋簷下的冰棱,一串一串,串起了日子裡的細碎暖。
沈爺爺把纏好的紅穗係在拐杖上,穗子垂下來,走路時“嘩啦嘩啦”響。他拄著拐杖站起來,往王嬸家的方向努努嘴:“她家的柴火垛該添了,下午讓你爹去後山劈點鬆柴送過去,鬆柴耐燒,煙還小。”娘在屋裡應著:“早想著呢,蒸完饅頭就讓他去。”
陽光漸漸爬到竹椅上,曬得人後背發燙。豆寶靠在沈爺爺腿上,看他用拐杖尖在雪地上寫字,寫的是“福”字,筆畫歪歪扭扭,卻透著股認真。屋簷上的冰棱往下滴水,一滴一滴落在石階上,敲出“嗒嗒”的聲,像在數著這晴好的日子。
屋裡的饅頭香越來越濃,娘端著個托盤出來,上麵擺著剛蒸好的糖包,糖汁從裂開的麵皮裡流出來,黏糊糊的。“趁熱吃。”娘把一個糖包塞給豆寶,又遞了一個給沈爺爺,“三婆剛派人來說,她的藥快沒了,等下讓你沈爺爺去看看,順便把這糖包給她捎兩個。”
沈爺爺咬著糖包,含糊不清地說:“讓豆寶跟我去,她認得路。”豆寶立刻點頭,嘴裡的糖汁甜得發膩,心裡卻像被陽光曬過一樣,暖烘烘的。她知道,等下出門,口袋裡除了給三婆的糖包,還要裝上娘新炒的南瓜子,還有王嬸給的蜂蜜——三婆總說“蜂蜜配瓜子,越吃越香”。
簷下的積雪慢慢化著,露出青灰色的瓦片。遠處的麥田蓋上了白棉被,近處的臘梅香得正濃,屋裡的饅頭冒著熱氣,院外的人踩著雪來串門……豆寶舔了舔嘴角的糖渣,忽然覺得,這日子就像這簷下的暖,不用轟轟烈烈,隻要有這些細碎的惦記和往來,就足夠把每個冬天都焐得熱熱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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