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的鐵鍋“咕嘟”響著,燉著的蘿卜排骨湯翻滾出奶白色的泡沫。豆寶趴在灶台邊,鼻尖幾乎要碰到鍋沿,被娘笑著推開:“當心燙著,去,把廊下的暖爐拿來。”
那是個黃銅暖爐,邊角磨得發亮,是去年三婆送的。豆寶抱它回來時,爐身還帶著餘溫,三婆說:“這爐子傳了三代,冬天揣著,比啥都暖。”此刻她掀開爐蓋,往裡麵添了幾塊銀絲炭,火苗“劈啪”舔著炭塊,很快就熱乎起來。
“娘,三婆為啥總送咱東西呀?”豆寶把暖爐揣進懷裡,熱度透過棉衣滲進來,暖得人眼皮發沉。
娘正往湯裡撒蔥花,聞言笑了:“你三婆啊,是嘴硬心軟。當年她男人走得早,一個人拉扯大三個娃,最見不得旁人孤苦。你爹走那年,她偷偷塞給我一遝錢,說‘娃還小,不能讓日子垮了’。”
正說著,院門外傳來拐杖拄地的“篤篤”聲。豆寶蹦著去開門,三婆裹著件舊棉襖,帽簷上還沾著雪籽,手裡拎著個布包:“聽說你娘燉了排骨,我來討碗湯喝。”
“三婆快進來!”豆寶拽著她往屋裡走,暖爐往她懷裡一塞,“您暖暖手!”三婆笑著接過去,揣在懷裡,眼角的皺紋擠成一朵花:“還是咱豆寶疼人。”
娘把燉好的排骨盛進粗瓷碗,撒上香菜:“剛出鍋的,您趁熱喝。”三婆也不客氣,拿起勺子舀了口湯,咂咂嘴:“你這手藝,跟你娘當年一個樣。”她忽然看向豆寶,從布包裡掏出個紅布包,“給,三婆給你做的護身符,用廟裡求的紅線編的,保你平平安安。”
紅布包裡是個小小的桃木牌,刻著歪歪扭扭的“安”字。豆寶捏著桃木牌,忽然想起去年三婆住院,自己去看她時,她躺在病床上,還念叨著“得給豆寶編個護身符”。當時護士說她剛做完手術不能動,她卻偷偷用沒輸液的手,在被子裡摸著編紅線。
“三婆,您手還疼嗎?”豆寶忽然問。去年三婆摔了一跤,手腕骨裂,醫生說至少得養三個月,可她硬是瞞著,照樣給豆寶縫棉衣、納鞋底。
三婆愣了下,隨即拍了拍胳膊:“早好利索了!你看,啥活都能乾。”說著拿起灶台上的抹布,就要去擦桌子,被娘一把按住:“您坐著歇著,我來我來。”
暖爐在三婆懷裡發出輕微的炭響,她掀開爐蓋添炭,火光映著她的臉,溝壑縱橫的皺紋裡都透著暖意。“前兒見你沈爺爺,他還說豆寶最近讀書不用心,”三婆忽然開口,舀了塊排骨給豆寶,“讀書得下苦功,將來才有本事護著自個兒,護著你娘。”
豆寶啃著排骨,含糊點頭。娘在一旁笑著說:“她呀,上課總盯著窗外的麻雀看,被先生罰站兩回了。”三婆立刻瞪起眼睛:“上課就得有上課的樣子!回頭我去學校盯著,看哪個麻雀敢來勾你魂!”
正說著,沈爺爺推門進來,手裡舉著串糖葫蘆:“猜我給誰帶了好東西?”豆寶眼疾手快地搶過一串,山楂裹著晶瑩的糖殼,咬一口脆生生的甜。沈爺爺在三婆身邊坐下,從懷裡掏出個小陶罐:“剛從鎮上買的米酒,您嘗嘗。”
三婆抿了口米酒,臉頰泛起紅暈,話也多了起來:“想當年,你沈爺爺追你沈奶奶時,就總往她家送糖葫蘆,說‘酸裡裹著甜,就像過日子’。”她指著豆寶手裡的糖葫蘆,“這味兒,跟當年的一模一樣。”
暖爐裡的炭燒得正旺,映得每個人臉上都紅撲撲的。豆寶舔著糖葫蘆,看三婆和娘說著家常,沈爺爺在一旁添柴,火光跳躍著,把影子投在牆上,忽明忽暗。她忽然覺得,這黃銅暖爐捂熱的不隻是手,還有這一屋子的日子,溫溫吞吞,卻帶著說不出的踏實。
“對了,”三婆忽然想起什麼,從布包裡掏出個紙包,“這是給你娘的,前兒去廟裡,求了幅平安符,說是能保家宅安寧。”娘接過來,小心翼翼地貼在堂屋的牆上,陽光透過窗欞照在符紙上,仿佛鍍了層金邊。
暮色漸濃,三婆揣著暖爐回家時,娘往她包裡塞了兩大塊排骨。豆寶送她到門口,三婆忽然回頭,摸了摸她的頭:“桃木牌要貼身戴,彆弄丟了。”豆寶用力點頭,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拐杖拄地的“篤篤”聲越來越遠。
回到屋裡,娘正把剩下的排骨裝進飯盒:“明兒給三婆送去,她總說自個兒燉不出這味兒。”豆寶湊過去,看見暖爐裡的炭還紅著,像顆小小的太陽,把屋子照得暖融融的。
她忽然明白,三婆的護身符、沈爺爺的糖葫蘆、娘的排骨湯,還有懷裡的暖爐,都是日子裡的小火苗,看著不起眼,卻能把漫長的冬天,一點一點焐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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