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剛過，院裡的曬穀場就被攤滿了。金黃的稻穀攤開像塊巨大的絨毯，陽光曬在上麵，蒸騰起帶著麥香的熱氣，連空氣都變得沉甸甸的。
豆寶踩著小板凳，幫爹翻動穀粒。木耙齒劃過穀堆，發出“沙沙”的輕響，藏在穀粒裡的小蟲子慌忙逃竄，引得她咯咯直笑。爹站在梯子上，正把裝袋的稻穀往房梁上搬，粗布褂子被汗水浸得透濕，貼在後背顯出緊實的輪廓：“慢點翻，彆把穀粒掃到溝裡去。”
“知道啦！”豆寶應著，手裡的耙子卻故意往溝邊帶了帶，果然有幾粒稻穀滾進磚縫，引得幾隻麻雀撲棱棱飛來，在溝邊啄食。她看得入神，沒留神腳下的板凳晃了晃，“哎呀”一聲摔在穀堆上。
金黃的穀粒順著領口往裡鑽，癢得她直縮脖子。爹從梯子上跳下來，拍掉她身上的穀粒，指尖在她鼻尖刮了下：“還敢走神不？”
“爹，你看麻雀！”她指著溝邊的小雀，眼睛亮晶晶的。爹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忽然笑了：“等曬完穀，給你做個捕雀籠。”
正說著，隔壁的林伯扛著鋤頭路過，褲腳沾著新鮮的泥土：“老豆，你家穀曬得真透，今年收成差不了。”他蹲下來抓起一把穀粒，放在掌心搓了搓，吹掉穀殼，飽滿的米粒滾在掌心，“顆粒真飽滿。”
“托老天的福。”爹遞過去一壺涼茶，“今年雨水勻，比去年強多了。”林伯接過水壺，仰頭灌了大半，抹了把嘴：“我家那二畝地，多虧你家豆寶提醒我早點排水，不然準得澇了。”
豆寶聽了，心裡美滋滋的。上個月連下了三天雨，她看見林伯家的稻田積水快沒過稻穗，急得拉著爹去提醒，果然幫了大忙。此刻林伯提起這事，她忍不住挺了挺胸脯，手裡的木耙也揮得更帶勁了。
日頭爬到頭頂時，穀粒已經曬得半乾。娘端著水盆出來，往曬穀場上灑了點水：“正午太陽毒，灑點水免得穀粒裂了殼。”豆寶湊過去幫忙，水珠落在穀粒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像撒了把碎鑽石。
“歇會兒，吃塊西瓜。”娘切開個沙瓤西瓜，紅瓤黑籽，甜得齁人。豆寶捧著半個西瓜蹲在穀堆旁，汁水順著下巴往下滴，滴在穀粒上，引得螞蟻排著隊來搬。她忽然想起課本上說的“萬物生長”，覺得這曬穀場就像個小世界，穀粒在生長，螞蟻在忙碌，連陽光都在悄悄幫著把水分抽走，一切都活得熱熱鬨鬨。
午後的風帶著暖意，吹得穀粒輕輕搖晃。豆寶躺在穀堆上，穀粒硌著後背，卻不覺得疼，反而像躺在軟乎乎的金沙灘上。爹和林伯坐在樹蔭下抽煙，聊著秋收後的打算，聲音混著蟬鳴，像支慵懶的調子。
“豆寶，過來幫爹裝袋。”爹的聲音傳來。豆寶一骨碌爬起來，看見爹正把曬好的穀粒往布袋裡裝，鼓鼓囊囊的布袋立在牆邊，像座座小山。她跑過去，用木鏟往袋裡裝穀粒，金黃的穀粒順著鏟尖滑進布袋，發出“嘩嘩”的聲響，像在唱歌。
裝到第三袋時，她忽然發現穀堆裡藏著個小小的鳥窩，裡麵有三枚藍綠色的蛋，像綴著斑點的寶石。“爹！你看！”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鳥窩，生怕碰碎了蛋。
爹湊過來看了看，輕聲說：“是繡眼鳥的蛋，彆碰，放回原處吧，鳥媽媽該著急了。”豆寶點點頭，小心地把鳥窩藏回穀堆深處，還用穀粒蓋了層“被子”。
夕陽西下時，曬穀場終於空了。裝滿穀粒的布袋在屋簷下排了長長的一隊，像等待檢閱的士兵。爹給每袋穀粒係上紅繩，娘說這是“討個紅火彩頭”。豆寶摸著鼓鼓的布袋，能感覺到裡麵穀粒的溫度，那是陽光的溫度，是土地的溫度，也是日子的溫度。
林伯扛著最後一袋穀粒過來，笑著說：“今晚去我家喝酒，我讓你嬸子殺隻雞，就用你家新打的米做飯。”爹爽快地應了，豆寶在一旁拍著手笑——她知道，今晚的米飯，一定帶著曬透了的陽光味，香得能多吃兩碗。
暮色漫過曬穀場，留下滿地穀糠在風裡打著旋。豆寶看著屋簷下那排係著紅繩的穀袋，忽然覺得，這沉甸甸的收成裡，藏著的不隻是糧食，還有汗水，有鄰裡的幫襯，有陽光雨露的偏愛，還有她藏鳥蛋時，那份小心翼翼的歡喜。這些加在一起，才是真正的豐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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