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剛起時,豆寶的竹籃就換了新用場。不再裝薺菜和春芽,而是塞滿了剛摘的黃瓜、紫瑩瑩的茄子,還有娘特意讓她給張奶奶捎去的半串葡萄——是院裡那棵老葡萄藤結的,甜得能拉出絲。
“張奶奶的牙口不好,葡萄得選最軟的。”娘往竹籃裡墊了片荷葉,碧綠的葉子托著紫葡萄,像把星星攏在了綠雲裡。荷葉是早上從塘邊摘的,帶著露水的涼,正好給蔬果保鮮。
豆寶挎著籃子往村西頭走,籃沿的紅布條被風吹得飄起來,掃著胳膊肘,癢絲絲的。路過李伯的菜園,看見他正給番茄搭架,碧綠的藤蔓上掛著青紅相間的果子,像綴了串小燈籠。
“李伯,要我幫忙不?”豆寶停住腳,看著他用竹條把歪倒的藤扶正。
李伯直起腰,額角的汗順著皺紋往下淌:“不用不用,你張奶奶該等急了。”他摘下兩個熟透的番茄,往竹籃裡塞,“給老太太嘗嘗,沙瓤的,不用嚼。”
番茄的紅混著葡萄的紫,在荷葉上暈出片熱鬨的顏色。豆寶摸了摸番茄,皮薄薄的,能感覺到裡麵飽滿的汁水,像揣了兩顆小太陽。
張奶奶家的院門虛掩著,推開門就看見她坐在葡萄架下納鞋底,線軸在手裡轉得飛快。“喲,豆寶來了。”她放下鞋底,往竹凳上拍了拍,“快坐,剛晾好的酸梅湯。”
酸梅湯盛在粗瓷碗裡,上麵浮著片薄荷葉,喝一口,涼絲絲的甜從舌尖滑到心裡。豆寶把葡萄和番茄擺在石桌上,張奶奶拿起一顆葡萄,用牙輕輕抿開皮,把果肉吸進嘴裡,眯著眼笑:“比去年的甜,你娘準是多澆了淘米水。”
“娘說淘米水養葡萄。”豆寶看著張奶奶納鞋底,針腳密密的,像葡萄藤的紋路,“這是給誰做的?”
“給石頭那小子,”張奶奶穿起一根粗線,“他娘說他總光著腳跑,腳心都磨出繭子了。”她忽然指著竹籃,“這荷葉好,明天借我用用,要給你沈爺爺包幾個糯米藕。”
“我幫您去摘!”豆寶立刻站起來,塘邊的荷葉長得正旺,大的能當傘。
張奶奶拉住她的手,掌心的老繭磨得人踏實:“不急,等日頭偏西了再去,現在的日頭能曬脫皮。”她從兜裡掏出塊麥芽糖,塞給豆寶,“含著,潤嗓子。”
麥芽糖黏在牙上,甜得發膩,卻讓人想起小時候,張奶奶總把糖藏在枕頭下,偷偷塞給她吃。那時候的竹籃比現在小,裝著她的作業本,也裝著張奶奶給的糖果,一晃眼,她都能幫著摘荷葉了。
往家走時,路過磨房,陳叔正坐在門檻上啃黃瓜,看見豆寶就喊:“丫頭,你娘的芝麻燒餅好了沒?我這磨盤都等著香味呢。”
“就快了!”豆寶笑著揚了揚手裡的荷葉,“等下讓我娘給您送兩個。”
陳叔的磨房裡飄出麥香,石磨“吱呀”轉著,像在哼一首古老的調子。豆寶忽然覺得,這夏日的午後格外長,長到足夠讓葡萄慢慢變甜,讓鞋底慢慢納好,讓竹籃裡的蔬果帶著陽光的溫度,從這家傳到那家。
快到院門口時,聽見娘和王嬸在院裡說笑。王嬸手裡捧著個西瓜,綠皮上帶著深條紋,像塊翡翠。“剛從河裡撈出來的,涼得很。”王嬸把西瓜放在井台上,“等下切了,給張奶奶和沈爺爺都送點。”
豆寶把竹籃放在灶房,荷葉上還留著葡萄的甜香。她跑到井邊,看娘用涼水衝西瓜,水珠順著瓜皮往下滾,在陽光下閃成碎鑽。沈爺爺坐在廊下,手裡搖著蒲扇,扇麵上畫著朵荷花,是去年豆寶給他畫的,顏色都曬淡了。
“沈爺爺,張奶奶說明天要給您送糯米藕。”豆寶湊過去,幫他把蒲扇扇得更快些。
沈爺爺笑著點頭:“那我得泡點新茶等著,她做的糯米藕,配龍井最好。”他指著院角的向日葵,“你看那花盤,都快結籽了,等熟了,給你炒瓜子吃。”
向日葵的花盤朝著太陽,金黃的花瓣在風中輕輕晃。豆寶看著竹籃裡的空荷葉,忽然盼著明天快點來——她要挎著籃子去摘新荷葉,去接張奶奶的糯米藕,去把這夏日的甜,一程一程傳下去。
蟬鳴還在繼續,像給這悠長的日子,配上了支永遠唱不完的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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