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竹拎著裝南瓜的竹籃往門口走時，林小滿忽然從灶房追出來，手裡攥著個布包，臉上還帶著沒褪儘的紅。“等等，這個給你。”她把布包往他懷裡一塞，轉身就往回跑，辮子梢掃過門框，帶起陣輕快的風。
沈青竹打開布包一看，裡麵是用棉線仔細紮好的一小包南瓜籽，顆顆飽滿，還帶著點淡淡的南瓜香。包籽的布上繡著朵歪歪扭扭的小南瓜，針腳雖然算不上細密，卻看得出來繡得格外用心。他捏著那包南瓜籽，站在門口笑了好一會兒，這才轉身往村外走，竹籃裡的南瓜輕輕晃著，像揣了個沉甸甸的暖爐。
這邊林小滿逃回灶房，對著冒熱氣的鐵鍋拍了拍臉，指尖還燙得發顫。剛才繡那朵南瓜時，針紮了三次手，現在指腹上還留著個小紅點，倒像是給這約定蓋了個戳。她舀了勺南瓜湯抿了口，甜絲絲的暖意從舌尖淌到心裡，忽然想起沈青竹剛才說“等收完山貨就歇”，腳步不由得往院門口挪了挪，望著他走遠的方向，心裡悄悄盤算起該提前曬點南瓜乾，到時候好配著青棗給他當零嘴。
沈青竹沒直接回家，先繞到村口張嬸家。張嬸正坐在院門口摘棉花，看見他手裡的南瓜就笑：“這不是我家爬牆的南瓜嗎？小滿那丫頭，上次來借針線，眼睛直勾勾盯著這南瓜藤，我就知道她惦記上了。”
“她燉了南瓜湯，甜得很。”沈青竹把竹籃往牆根一放，幫著摘了把棉花，“還說要曬南瓜乾，等我歇下來的時候吃。”
“這丫頭就是嘴硬，”張嬸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眼裡閃著促狹的光，“去年你幫她修屋頂，她非塞給你一籃子紅薯，說‘吃不完扔了可惜’，結果那紅薯是她特意挑的蜜薯，甜得能流糖。”
沈青竹想起去年冬天，那籃子蜜薯在灶上烤得流油，他一個人蹲在屋簷下吃了半籃子，甜得手指都黏糊糊的。原來那份心意，早就在這些悄悄攢著的細節裡藏不住了。
他從籃裡拿出幾個青棗放在張嬸的棉花筐裡：“後坡的青棗，您嘗嘗。”又把剩下的往王大爺家送了些，王大爺正坐在門檻上編竹筐，看見青棗就念叨：“小滿這丫頭昨天幫我挑穀子，累得臉紅撲撲的，還說不累。青竹啊，你要是對人家有意思，就彆總藏著，咱們村就數她心眼實。”
沈青竹笑著應著，心裡卻像被青棗的甜汁泡透了。他往回走時，夕陽把影子拉得老長，竹籃裡的南瓜輕輕撞著褲腿，布包裡的南瓜籽隔著布料硌著掌心，像顆發著光的小約丁。
林小滿這邊可沒閒著。她把南瓜湯盛出來晾著，轉身就去翻箱底，找出去年曬南瓜乾的竹匾，用布擦得乾乾淨淨。又搬來梯子，爬到房梁上取下裝紅糖的罐子，這紅糖是沈青竹上次從鎮上捎來的，說是南方運來的老紅糖，燉甜品最香，她一直沒舍得用，現在倒覺得，用來醃南瓜乾正合適。
剛把南瓜切成條，院門外就傳來“汪汪”的狗叫聲，是隔壁家的大黃。林小滿探頭一看，沈青竹去而複返，手裡還多了個陶罐。“王大爺說你愛吃這個。”他把陶罐遞給她，揭開蓋子，裡麵是醃得油亮的蘿卜條，帶著點微辣的香氣，“他說配南瓜湯正好。”
林小滿看著那罐蘿卜條，想起王大爺上次說過，這是他孫女特意給爺爺醃的，沈青竹這是把人家的稀罕物給討來了。她瞪了他一眼，嘴角卻壓不住笑意：“你倒會順東西。”嘴上說著，手卻接過陶罐，往灶台上放時，特意擺在南瓜湯旁邊，看著倒真像一對般配的吃食。
“對了，”沈青竹指著院角那棵老槐樹，“後坡的青棗還有半樹沒摘，等過兩天晴了，我來叫你一起去摘。”他看著林小滿手裡的南瓜條，眼裡的光比夕陽還暖，“摘完青棗，正好幫你曬南瓜乾。”
林小滿手裡的刀在南瓜條上劃出整齊的紋路，聲音輕輕的，卻聽得清清楚楚：“誰要你幫，我自己也行。”話雖這麼說，切南瓜的速度卻慢了下來，餘光瞥見沈青竹站在院門口，身影被夕陽鍍成金紅色，心裡那點甜，像南瓜湯裡的冰糖，悄悄化得沒了影，隻剩下滿室的暖。
灶房的煙筒裡飄出淡淡的煙，混著南瓜的甜香和蘿卜條的鹹辣，在暮色裡纏成一團溫柔的霧。竹匾裡的南瓜條在夕陽下泛著淺黃的光，像一排排等待著約定的小燈籠，等著青棗熟透，等著有人來一起把這份甜，慢慢曬進日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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