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蹲在灶門前添柴,火鉗撥了撥灶膛裡的炭,火星子“劈啪”跳出來,映得她臉上忽明忽暗。搪瓷碗就放在灶台上,裡麵還剩小半碗南瓜乾,是沈青竹沒吃完的。碗沿的缺口在火光裡像道淺淺的笑紋,她伸手摸了摸,忽然想起王大爺說的話——這碗當年裝過槐花蜜,蜜裡還泡著爹給娘摘的野薔薇,現在想香,那甜味怕是能從十年前甜到現在。
“發啥呆呢?”沈青竹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手裡拎著個竹編的小筐,裡麵裝著些剛挖的薺菜,沾著新鮮的泥土,“剛在地裡見著的,嫩得很,給你做薺菜團子吃。”
林小滿往灶膛裡塞了根粗柴,火苗“轟”地竄起來,舔著鍋底。“你咋知道我愛吃這個?”她記得隻提過一次,說小時候娘總用薺菜和玉米麵做團子,蒸得胖乎乎的,蘸著蒜水吃最香。
“上次聽你念叨的。”沈青竹把薺菜倒在案板上,拿起菜刀細細切碎,“你娘的手藝,我學著做試試?”他動作不算熟練,菜葉沾了滿案板,卻切得很認真,陽光從他肩頭照進來,把碎菜葉都染成了淡金色。
林小滿看著他笨拙的樣子,忽然想笑:“還是我來吧,彆等下把團子做成炭球。”她搶過菜刀,手腕翻飛間,薺菜很快成了均勻的碎末,“玉米麵得用溫水和,不然蒸出來會硬。”她邊說邊往麵盆裡倒熱水,白霧騰起來,模糊了兩人的眉眼。
沈青竹沒走開,就站在旁邊看,忽然說:“你娘做的團子,是不是也用這搪瓷碗盛?”
“嗯,”林小滿的刀頓了頓,“她總說這碗接地氣,裝啥都香。有次我發高燒,她就用這碗給我盛團子,說熱乎氣能逼走寒氣,結果我吃著吃著就睡著了,醒來燒真退了。”她把切碎的薺菜拌進玉米麵,手指沾滿了黃色的粉末,“後來她走了,這碗就成了念想。”
沈青竹沉默了會兒,拿起灶台上的搪瓷碗,用布仔細擦了擦碗沿的缺口:“念想這東西,就得天天看著才踏實。”他把碗放進櫥櫃最顯眼的格子裡,“以後咱用它裝糖,甜滋滋的,比光想往事強。”
林小滿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下,熱烘烘的。她把和好的麵團捏成小團子,挨個擺在蒸籠裡,忽然發現沈青竹切的薺菜碎裡混著片小小的四葉草,想來是挖菜時不小心帶回來的。她沒說破,悄悄把那片四葉草包進了最後一個團子裡。
蒸團子的間隙,沈青竹在院裡劈柴,斧頭落下的聲音很有節奏,“咚、咚”地敲在心上。林小滿靠在門框上看,他的脊梁挺得筆直,汗水順著脖頸滑進衣領,像條發亮的小溪。她忽然想起王大爺說的“歪枝上的果子更懂事”,或許人也一樣,那些看似不順暢的缺口和褶皺裡,藏著的才是最真的暖。
“水開了!”她喊了聲,轉身去掀蒸籠蓋。白汽湧出來,帶著薺菜的清香,團子胖乎乎地擠在一起,像群圓滾滾的小月亮。她特意把包著四葉草的團子放進搪瓷碗,遞到沈青竹手裡:“嘗嘗?”
沈青竹咬了一大口,眼睛亮了:“比鎮上館子做的還香!”他嚼著嚼著,忽然從嘴裡摸出片四葉草,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抬頭看林小滿時,眼裡的笑意比蒸籠裡的白汽還暖,“這是……給我的運氣?”
“嗯,”林小滿彆過臉,灶膛裡的餘燼還在發燙,“吃了能少劈點柴。”
他卻把四葉草小心地夾在書裡,認真地說:“我會好好收著的。”
傍晚收碗時,林小滿發現搪瓷碗裡的團子湯都被舔乾淨了,碗沿的缺口好像也沒那麼紮眼了。她把碗洗乾淨,放進櫥櫃,和沈青竹裝糖的小罐子挨在一起,忽然覺得,這碗裝過的不隻是回憶,還有新的日子——薺菜團子的香,四葉草的運氣,還有兩個人一起圍著灶台轉的煙火氣,都在裡麵慢慢釀著,像灶膛裡沒滅的餘燼,看著不顯眼,卻能暖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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