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慕知柔詢問魏嵩,福伯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追憶的光。
“小姐,慕茗茶肆在信安城裡,向來都是首屈一指的熱鬨去處。高門大戶的公子小姐,達官顯貴,甚至是各部衙門的官員,都是咱們茶肆的常客。不少位高權重的大人,都在咱們那兒有長年包下的雅致茶廂,圖的就是一個清淨和咱們茶肆的好茶好水。魏嵩……也是其中之一。”
慕知柔的心猛地一沉:“他當年……經常跟誰一起來?”
福伯仔細回憶著,眉頭緊鎖:“他一般都是自己一個人來,身邊隻帶一個沉默寡言的貼身隨從。但……”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有些複雜,“他每次來,那間茶廂就仿佛成了衙門的分堂,不停有各種各樣的人來拜訪他。有穿著官服的,有做商賈打扮的,也有江湖氣很重的……那些人進進出出,神色匆匆,像是在密談些什麼。”
慕知柔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的紫檀木椅扶手,繼續追問:“那當年,是咱們家的哪位茶侍,專門負責為他侍茶?”
這個問題仿佛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福伯記憶深處最痛苦的閘門。
他臉上的血色“唰”地褪儘,嘴唇哆嗦著,眼裡瞬間蓄滿了淚水,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過了好半晌,他才用幾乎破碎的聲音,艱難地吐出那個名字:“是……是蘇茶博士……”
“什麼?!”
“母親?!”
兩聲驚呼同時響起!慕知柔瞪大了眼睛。她身側的孫鶯鶯,已是如遭雷擊,猛地捂住了嘴,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著。
那雙含淚的圓杏眼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深入骨髓的悲痛。
“爹!……您是說……當年專門為魏嵩侍茶的……是母親?”孫鶯鶯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硬擠出來的。
“難道說……難道說母親的死……也是因為……?八年前慕家邪火,當場身亡的,隻有老東家和我娘,這?!……”
室內陷入一片死寂,隻有燭火不安地跳躍著,將三人劇烈起伏的身影扭曲地投射在牆壁上。
空氣沉重得讓人窒息。
福伯老淚縱橫,用袖子胡亂抹著臉,卻怎麼也擦不乾那洶湧的淚水。
“小姐……”福伯的聲音嘶啞得厲害,“老奴……老奴不敢妄言啊!這些年,我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但是……實在想不出魏嵩的目的是什麼。”
他哽咽著,後麵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但那未儘之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在每個人的心頭。
慕知柔扶住搖搖欲墜的孫鶯鶯,緊緊握住她冰涼的手。
她的目光重新投向福伯,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福伯,把你知道的,關於我父親和蘇茶博士的事,還有魏嵩當年在茶肆的所有異常,事無巨細,全部告訴我!一個字都不要漏!”
福伯看著眼前兩位年輕女子眼中燃燒的火焰,那是複仇與尋求真相的火焰。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用袖子狠狠擦去眼淚。
“是,小姐。”福伯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上了一絲破釜沉舟的堅定。
“老奴知道的,絕不敢有半分隱瞞!”福伯的聲音帶著壓抑多年的顫抖,眼中閃過刻骨的痛色。
“那魏嵩……每次登門,麵上是品茶論道,可那些跟在他身後、或是悄悄來尋他的人……嘖,一個個麵色煞白,眼神躲閃,連大氣都不敢喘,仿佛他魏嵩不是個茶客,而是能定人生死的閻羅判官!”
他喘了口氣,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有一回,魏嵩前腳剛走,芳婷後腳就跟老東家在雅廂密談了一個多時辰!這是後來曉輝告訴我的”
“那會兒,正趕上籌備皇家鬥茶會,老東家命我親自去武夷山尋頂好的鳳凰單樅。誰曾想……”
福伯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劫後餘生的驚悸,“回程路上竟撞見了殺千刀的悍匪!兩車精心挑選的上等茶葉,還有備著打點的銀錢,全被搶了個精光!老奴……老奴拚死才護住貼身藏在心口的那二兩‘鑒茶’……”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驚魂未定的夜晚,聲音嘶啞:“等我連滾帶爬趕回茶肆,已是鬥茶會當天的五更天了!老東家臉色鐵青,隻匆匆說了一句:‘鬥茶會後,有要事相商。’便讓我趕緊備好僅存的茶品,火速進宮。那天,老東家是帶我進的宮門……可,鬥茶會後,可能是連日的奔波,我身子實在撐不住了,還沒走出宮門,眼前一黑就栽倒了……這一躺,就是整整兩天兩夜!”
福伯猛地抬起頭,老淚在溝壑縱橫的臉上蜿蜒:“等我……等我掙紮著爬起來,再見到東家時……就……就是那夜了!芳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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