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的漏刻水滴“嗒”地砸在銅盤上,殿內燭火顫了顫。
樂師僵著手指懸在琴弦上,官員們舉著玉杯不敢飲,連風都似怕擾了沉寂,停在窗欞外。
就在眾人嘩然之際,宗室席末突然傳來一聲輕緩的應答,打破了殿內令人窒息的寂靜。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慕承瑾”已起身離座,月白錦袍襯得他身形清瘦,卻仍端得一副挺拔姿態。
慕知柔走到殿中,對著龍椅躬身行禮,聲音刻意壓得沉穩,帶著幾分兄長的鄭重:“陛下,臣有話要說。”
裴衍抬手示意他繼續,目光落在這“茶博侯”身上,帶著探究的眼神裡,隱約還帶著幾分憐愛。
這微妙的神色被蓉妃儘收眼底,不禁身體微微前傾,表情僵硬,驚覺的看向“慕承瑾”。
“慕承瑾”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慕家本是一介商賈,承蒙陛下隆恩,臣得以獲封茶博侯,胞妹知柔也被冊封為嘉柔縣主,這份恩典,已讓慕家受寵若驚,不敢再有半分奢求。”
清冽的桃花眼掃過裴昱,眼神帶著幾分刻意的疏離:“雍王殿下天潢貴胄,身份尊貴,而舍妹不過是區區商戶之女,雖有縣主封號,卻也萬萬配不上殿下。臣身為兄長,斷不敢肖想舍妹嫁入皇家,更不敢因一己之私,叨擾皇室體麵。還望陛下與殿下三思。”
話音落下,殿內再次陷入沉寂。
裴昱臉上的急切瞬間僵住,丹鳳眼瞪圓,像是沒料到“慕承瑾”會當眾駁他的話,握著折扇的手緊攥得泛白。
蓉妃坐在妃嬪席上,嘴角悄悄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手中團扇重新搖了起來,扇麵的纏枝蓮紋樣在光線下晃動,像是在為這“識趣”的回應喝彩。
蕭珩在一旁看著“慕承瑾”垂首躬身的模樣,玄色袍下的手悄悄鬆了鬆。
他方才還在擔心,裴昱這突如其來的賜婚提議,會讓“慕承瑾”陷入兩難,卻沒料到對方竟能以兄長身份,如此得體地化解,既迎合了蓉妃的反對,又沒讓裴昱太過難堪。
隻是不知為何,看著“慕承瑾”刻意維持的沉穩,他心中竟掠過一絲莫名的異樣。
太後案上的漏刻依舊在滴水,“嗒、嗒”的聲響襯得殿內愈發安靜。
官員們悄悄交換眼神,都在揣測這場突如其來的賜婚風波,究竟會如何收場,而那個白衣勝雪的茶博侯,又為何能如此冷靜?
他當真沒有半點兒攀龍附鳳之意?便是那象征無上尊榮的天家親眷,他也能這般淡然處之?
“慕承瑾”的話音剛落,慈寧宮的沉寂便又深了幾分。漏刻的“嗒嗒”聲撞在金磚上,竟像是敲在每個人的心尖,連燭火都忘了跳躍,隻把梁柱上金龍浮雕的影子釘在地麵,透著幾分凝滯的冷。
裴昱握著折扇的手猛地收緊,扇骨幾乎要被捏斷。那俊美的丹鳳眼現已瞪得溜圓,快步走到“慕承瑾”麵前,語氣帶著幾分急切的不甘:
“茶博侯這話是什麼意思?知柔配不上本王?還是你覺得,本王的心意是隨口說說?”
他明明在壽宴前就盤算好,借著太後壽辰的吉時求賜婚,就算太後有顧慮,看在壽宴的麵子上也不會當眾駁回,卻沒料到,先站出來反對的竟是蓉妃,接著就是慕知柔的兄長“慕承瑾”。
這可就相當於雙方長輩都不同意。
“雍王殿下息怒。”慕知柔微微躬身,月白錦袍的袖口掃過地麵,聲音依舊沉穩,卻藏著幾分刻意的疏離。
“臣並非質疑殿下的心意,隻是舍妹出身商戶,與皇室宗親確實有彆。殿下若真心喜歡舍妹,更該為她著想。”俊朗的身型體態風流,抱手對上位一拜:
“皇家宮門何等尊貴,一舉一動皆有規製,半點兒輕慢不得。舍妹生來性子疏放,不愛受拘,再加之我兄妹自小便無爹娘在側悉心教導規矩,這般嚴謹的皇室儀軌,隻怕是難以承應,屆時失了體統,反倒不美。甚至衝撞了貴人。”
這俊美一拜竟把上座的皇帝裴衍看得心神蕩漾。
蓉妃眸色一沉,柳眉微蹙。
她本就在妃嬪席上聽得心頭發緊,再一見皇帝這微妙的神情變化,更是平添煩悶。
藕荷色團扇飛快地搖了起來,扇麵的纏枝蓮都晃得模糊。
但是此刻她無暇他顧,生怕裴昱再說出什麼出格的話,趕緊開口打圓場:
“昱兒,茶博侯也是一片苦心,你彆這般衝動。今日是太後壽宴,彆掃了太後的興致。”
話雖對著裴昱說,目光卻死死盯著“慕承瑾”,眼底滿是忌憚。
皇後坐在主位旁,端著茶盞的手輕輕晃了晃,茶水在杯沿轉了圈,卻沒灑出半滴。她看著裴昱的失態,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卻也難掩眼底藏著的幾分擔憂:
蕭珩方才竟為了裴昱的賜婚提議失了態,難不成他也對慕知柔有意?
若是這般,往後這皇室的儲位之爭,怕是要多些變數。
蕭珩立在宗室席中,玄色親王袍的下擺垂在地麵,沒被風動過半分。
他垂眸盯著杯中的酒液,看著自己的影子在酒裡晃得模糊,心卻沉了下去:
裴昱這般當眾糾纏,若是傳出去,旁人隻會說知柔仗著雍王的喜歡恃寵而驕,對慕家、對知柔都沒半分好處。
他攥緊的手緩緩鬆開,指腹在袍角留下一道淺痕,隻盼著皇帝能儘快結束這場鬨劇。
上座身側的李德全輕聲咳了一聲,裴衍方才如夢初醒般放下了玉杯,指尖敲了敲禦案,聲音不高卻帶著帝王的威嚴,瞬間壓下了殿內的騷動:
“好了,都彆爭了。”他目光掃過裴昱,又不禁落回“慕承瑾”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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