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影搖曳,映照著蓉妃唇角那抹無懈可擊的慈愛淺笑,她輕柔拍撫慕知柔手背的動作依舊溫存,眼底卻有一絲寒光轉瞬即逝,如同毒蛇潛行於錦繡花叢。
暖甜的鵝梨帳中香嫋嫋彌漫,卻仿佛在她周身凝結成了一道無形的冰牆,所有對蕭珩的濃烈殺機都被死死鎖在那張豔絕而平靜的麵皮之下,唯有一根尾指難以自控地微微蜷起,泄露了心底翻湧的致命毒計。
殺蕭珩,不僅因為他是裴衍的兒子,更因為他是南疆一統大業路上的絆腳石,甚至……可能會傷到慕知柔的心!這個念頭在她心中迅速紮根,但她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是淡淡地說:
“是嗎?那就好。皇家之人,最是無情,你切莫被他蒙蔽。”
慕知柔垂首斂目,姿態柔順地表示遵從。可對於蓉妃離宮的提議,她卻抬起眼,眸光清亮而堅定,毫無轉圜餘地。
蓉妃與她對視片刻,從那雙酷似其父的桃花眼中看到了不容動搖的決絕。她心下暗歎,語氣轉為凝重:
“罷了。但你留在宮中,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本宮會依仗妃位之便,為你遮掩行跡。記住,芳若是可托付之人,任何風吹草動,皆不可瞞我。”
“多謝娘娘。”此刻的慕知柔,確實因生母之愛護而心暖。
但她沒有過多時間沉浸於這份溫暖,心頭猛地又是一凜,另一個至關重要的線索浮上腦海。“還有一事,”她聲音陡然轉沉:
“曾有一名四十多歲的西疆富商突然到訪,借品鑒奇茶之名專程來找慕老東家,甚至包場邀約。據福伯後來的回憶來看,那人應是特意設局獨處。之後慕茗茶肆便離奇失火,此人也失蹤了。我總覺得,此人與那場火脫不了乾係。”
“西疆?”蓉妃瞳孔驟然縮緊,指尖的護甲無意識地勾住了巾帕,“此人樣貌特征如何?所帶奇茶是何品名?”
“福伯曾說,那人手上戴著一枚貔貅扳指,而那雙紅寶石眼睛竟如活物般會轉動……帶來的茶叫‘雪域銀針’,說是一株天山雪蓮同氣連株每五十年才抽一次茶芽的千年野生老樁茶……”這些細節是慕知柔早已爛熟於胸的。
“轉輪宗!”蓉妃臉色霎時冰寒,眼底翻湧著深刻的忌憚與刻骨仇恨,“是了,西疆那些精通蠱毒、擅弄人心的妖人!他們與我南疆世代為敵,覬覦的,正是我族賴以生存的豐饒藥草,欲以其滋養他們那陰毒詭譎的蠱術!”
蓉妃的語速越來越快,音調也越發冰冷刺骨,“這轉輪宗,便是西疆專司暗殺的爪牙,其製作的機關暗器,尤以眼珠能轉的動物雕刻為標誌,最是惑人心智。”
她稍作停頓,目光銳利如刀:“而那‘雪域銀針’……根本非產自天山。據我南疆艾氏古籍記載,此茶乃生於千年寒潭深處的泥沼之中,是我族早已失傳的聖品。此人以此茶名邀約慕正清,必是刻意為之!”
蓉妃眸中寒光迸現,宛若冰藍鬼火:“若當年之事真有西疆介入……那便絕非魏嵩貪墨軍餉那麼簡單了!隻怕這奸賊,早已與西疆暗中勾結!他所貪墨的巨額銀錢,多半已化作資敵之餉,用於購買蠱毒,或進行其他禍國殃民的勾當!慕家……或許是偶然窺破了他們的秘密。”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襲上心頭,讓她聲音都帶上了絲絲寒氣:“難道魏賊……早已窺知了慕氏與我南疆的關聯?若真如此,他對我南疆大業,便是心腹大患,不得不除!”
此言一出,殿內空氣已然凝固。
母女二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驚悸與謹慎。若幕後黑手竟牽扯到敵國勢力,這潭水,遠比她們想象的更深、更渾、也更致命。
“娘娘,酉時已過,晚膳已備好,是否此刻傳膳?”殿外傳來宮女輕柔而謹慎的聲音,打破了殿內凝重緊張的氣氛。
蓉妃瞬間收斂了臉上所有外露的情緒,又變回了那個雍容華貴、儀態萬方的寵妃。她輕輕拍了拍慕知柔的手背,示意她鎮定,然後揚聲道:“傳吧。”
她轉身,對著依舊跪在地上的柳氏,語氣恢複了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柳淑人,你也起來吧。一同用膳。”
柳氏這才如同提線木偶般,僵硬地慢慢站起身來,低垂著頭,不敢看任何人。
宮人們魚貫而入,悄無聲息地布置著餐桌。精美的菜肴一道道擺上,香氣四溢。
蓉妃率先在主位坐下,示意柳氏和慕知柔也入座。
席間,她舉止優雅,談吐看似尋常的關懷問候,卻句句都暗藏機鋒。
“柳淑人這些年在外,辛苦了。”她夾了一箸菜放到柳氏碗中,語氣溫和,眼神卻銳利,“如今既已回京,便安心在府中照料‘孩子們’吧。你們慕氏過往的苦楚,還是暫且放下。事已至此,斯人已逝,當下和未來才更關鍵!”
這話明著是關懷,實則是警告柳氏必須繼續扮演好慕夫人的角色,守護好慕知柔兄妹,並且要為之前失職未殺蕭珩和未能保護好慕承瑾而贖罪。
柳氏身體微微一顫,頭垂得更低,聲音細若蚊蠅:“是……臣婦明白,定當……竭儘全力。”
蓉妃又轉向慕知柔,笑容慈愛:“嘉柔如今也長大了,懂事了不少。今後若有任何不順心,或是想吃什麼、用什麼,儘管來告訴本宮。你‘兄長’如今為陛下分憂,你也要多幫襯著他些,兄妹齊心,其利斷金。”
這話則是暗示會支持慕知柔在宮中的行動。
慕知柔會意,恭敬回應:“謝娘娘關懷,臣女……與兄長,定當謹記娘娘教誨。”
一頓晚膳,就在這種表麵和諧、內裡暗潮洶湧的詭異氛圍中進行著。每個人都心知肚明,一場更加凶險的風暴,正在這看似平靜的宮廷之下,悄然醞釀。而慕知柔的深宮之路,在找到了生母這個看似強大的盟友後,實則步入了更加錯綜複雜、危機四伏的境地。
“知柔,許久未見!慕兄緣何不與你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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