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承瑾站在妹妹身後,麵色沉靜如水,隻是那微微抿緊的唇線,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這場精心策劃的家宴,最終在一片詭異的氣氛中草草收場。
皇帝和太後率先離席,隨後眾人也各自散去。
回宮的路上,皇後親自攜著蕭珩的手,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親昵與滿意:“珩兒,今日委屈你了。都怪母後思慮不周,讓你受氣了。”
蕭珩靠在步輦上,閉著眼,聲音虛弱卻帶著依賴:“有母後在,兒臣不委屈。隻是……兒臣見不得有人對母後不敬。”他恰到好處地表露著“忠心”。
皇後心中大慰,輕輕拍著他的手:“好孩子,母後知道你的心。你放心,有母後在,誰也欺負不了你。那儲君之位,必是你的囊中之物!”
而在另一條宮道上,蓉妃麵色冰寒,對裴昱低聲道:“看到了嗎?他已經徹底成了鄭婉儀手中的傀儡!一個連自己喜好都可以扭曲,連基本判斷都喪失的瘋子!我們必須加快動作了!”
裴昱咬牙:“母妃,難道就任由他們……”
“急什麼?”蓉妃冷笑,“捧得越高,摔得越重。且讓他們得意幾日。”
十王殿內,席蓉煙服侍蕭珩躺下,看著他“疲憊”的睡顏,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心下狂喜:“殿下,您很快就會……永遠‘乖順’下去了。”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是棋手,卻不知,那個看似最孱弱、最順從的棋子,早已在暗處,磨利了複仇的獠牙。
這場家宴,不過是風暴來臨前,一段扭曲而詭異的序曲。
蕭珩這場出色的表現,如同給皇後鄭婉儀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然而,多疑的本性讓她覺得還不夠,必須斬草除根,徹底斷絕蕭珩與慕家之間任何死灰複燃的可能。
一場針對慕家根基的陰謀,在永安宮的密室裡悄然醞釀。
“僅僅讓珩兒厭惡他們……還不夠!”皇後撫摸著指尖的翡翠護甲,眼神冰冷:
“慕家盤踞京城多年,樹大根深,尤其是那座祖傳的霧隱茶山,乃是他們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他們……哼,跟皇家不清不楚的紐帶。”
她殺意已決:“若能借此機會,將茶山收歸皇家,再轉賜給你,作為你與珩兒大婚的賀禮,一來彰顯天恩,二來嘛……也算是他慕家,向皇家,向本宮和珩兒,表一表忠心!”
席蓉煙聞言,眼中迸發出貪婪與興奮的光芒。
霧隱茶山,那可是天下茶人夢寐以求的寶地!
若能成為茶山的主人,不僅財富唾手可得,更能將慕家徹底踩在腳下!
她立刻躬身,聲音甜得發膩:“娘娘聖明!若能得此厚賜,妾身與殿下,定當時刻感念娘娘恩德!慕家若能識趣獻出茶山,倒也全了他們的忠君之名。”
於是,次日早朝,便有皇後一黨的官員出列,慷慨陳詞,言及承熙皇子大婚在即,普天同慶,慕家深受皇恩,理應有所表示。其祖傳的霧隱茶山,風景秀美,蘊藏靈秀,正適合收歸皇家,稍加修葺,作為殿下與未來皇子妃的避暑彆苑,亦是美事一樁。
更是暗示,此乃考驗慕家忠心之舉。
此議一出,滿朝嘩然。
慕承瑾立於文官隊列中,即便早有心理準備,聞言亦是臉色一白,寬大衣袖下的手猛然握緊。
霧隱茶山,不僅僅是慕家的經濟命脈,更是慕容氏一族潛伏大亓的精神象征,其深處更隱藏著連通南疆的一條極其隱秘的密道入口,以及供奉著南疆密靈的古老祭壇。
此乃蓉妃,乃至整個南疆布局中至關重要的一環,絕不容有失!
“陛下!萬萬不可!”諫議大夫柳承裕須發皆張,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慕家茶山乃其私有祖產,世代傳承!慕茗茶肆更是蒙先皇親筆禦賜匾額,彰顯皇恩浩蕩!如今無故強奪臣子家產,豈是明君所為?此舉必令天下臣民齒冷,寒了忠良之心啊!”
“柳大夫此言差矣!”工部尚書鄭昊然立刻反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殿下大婚,乃國之大喜,慕家進獻茶山,以表忠心,正是臣子本分!何來‘強奪’一說?”
“荒謬!此乃巧取豪奪!”
“分明是慕家不識抬舉!”
朝堂之上,頓時吵作一團。
就在這時,雍王裴昱一步踏出,聲音清朗,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父皇!兒臣以為,此舉大為不妥!”
他目光掃過那些主張收山的官員,帶著凜然之氣,“慕家於國有功,茶肆禦匾猶在!如今無過而罰,強取豪奪其祖產,與暴虐之君何異?豈不讓四方藩國恥笑我大亓朝堂無道,君臣離心?若開此先例,日後哪位臣子還敢儘心王事,哪家商賈還敢積累財富?望父皇三思!”
他言辭犀利,直指要害,更是搬出了先帝和國體顏麵。
龍椅上的皇帝裴衍,麵色蠟黃,咳嗽了幾聲,顯然不願在此事上過多糾纏,目光有些遊移不定。
就在這僵持之際,一直沉默的蕭珩,忽然動了。
“吵……吵什麼!那茶山……那茶山本王看著就喜歡!母後說要賞給蓉煙……那就該賞!”
孱削的身子猛地從皇子隊列中踉蹌衝出,臉色蒼白,眼神卻帶著一種病態的偏執和狂熱,玄色朝服下擺掃過冰冷金磚。
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爭吵的眾人,然後眼眶赤紅地撲到慕承瑾麵前,枯白的手指幾乎戳到對方鼻尖:
“慕承瑾!你們慕家——好大的架子!”他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喘氣聲,忽然歪著頭神經質地笑起來,“是不是覺得本王在宮外野路子長大……不配動你們祖傳的基業?嗯?”
他猝然轉身,一腳踹翻蟠龍柱旁的青銅仙鶴香爐,香灰混著未燃儘的沉香塊轟然傾瀉,在禦前鋪開一片猙獰的灰燼。
百官驚退中,他抓起滾燙的爐蓋狠狠砸向慕承瑾腳邊,迸裂的碎銅擦過青石地磚發出刺耳銳響:
“你們這些百年世家……表麵跪著稱殿下,背地裡連塊山地都捂得死緊!”他扯著衣領嘶吼,玉冠墜地碎成數段:
“是不是要本王把這身血脈剜出來……才肯相信本王是名正言順的嫡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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