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度使書房內，銅燭台將人影拉得猙厲扭曲，恍若蟄伏的獸。鐵木案幾上兩封密信靜臥，火漆封印在昏光下泛著血痂般的暗紅，連穿堂風掠過時都放輕了腳步。
“哼！……鄭婉儀那個蠢婦，自身難保，開出的不過是空頭支票。”顧晏將皇後的密信隨手扔在一邊，目光牢牢鎖定在第二封密信上，“倒是這封信……有點意思。”
幕僚莊寅在一旁低聲道：“大帥，此信來曆不明，恐是離間之計。”
顧晏冷笑一聲：“離間？或許。但信中所言，卻並非沒有道理。裴昱小兒，在北方邊境頗有名望，表麵看似玩世不恭，實際性格剛愎強硬。他若登基，豈容我西疆繼續擁兵自重？必定想方設法削我兵權，收我地盤！反倒是那個瘋癲的蕭珩，若他即位，上有昏聵帝君，下有絕望母後，這大亓的權柄，最終會落在誰手裡？”
顧晏眼中閃爍著野心的火焰。
那封神秘來信，如同一顆火種，徹底點燃了他心中壓抑已久的貪婪。
與其等待裴昱上台後被動挨打，不如趁此良機，主動出擊，為自己搏一個潑天富貴和無限權柄！
“可是，大帥，公然出兵乾預大亓立儲，形同造反，恐惹天下非議……”幕僚仍有顧慮。
顧晏大手一揮，臉上橫肉抖動：“誰說本帥要公然出兵？我們隻是‘擔心’大亓朝局動蕩，影響邊境安寧，故而‘陳兵演練’，以‘防範未然’罷了。順便……再給京城裡的皇帝和百官，送上一份‘大禮’！”
他眼中凶光一閃，迅速下達了一連串命令。
數日後，大亓西北邊境，風雲突變。
西疆邊境數個重要關隘之外，突然出現了大規模的西疆邊軍調動，旌旗招展，塵土飛揚，人數遠超平日駐防規模。
他們雖未越境，但每日操練的喊殺聲震天動地，偵騎四出，屢屢逼近大亓邊境線進行挑釁般的“勘測”，製造了極其緊張的戰爭氛圍。邊境守將連連向京城發出加急軍報，請求指示。
同時，數份以“西疆百姓”名義書寫的“萬民書”和不知來源的檄文，如同雪花般在邊境各州縣流傳，甚至通過各種渠道流入了京城。文中痛斥雍王裴昱“為人暴戾，窮兵黷武”，若其登基，必將重啟戰端，禍連邊民。
而且還隱晦地提及，唯有立“仁厚”之君，暗指雖病但無攻擊性的蕭珩，方能保邊境和平，百姓安康。
這些言論雖然漏洞百出，但在有心人的推動和邊境緊張局勢的放大下，迅速引起了民間，尤其是邊境地區民眾的恐慌和對裴昱的抵觸情緒。
而更讓大亓王朝頭疼的，是一隊前往西域進行貿易的大亓官方使團，在靠近西疆控製的區域時，突然遭到一夥馬賊的襲擊，損失慘重，貢品被劫。
據報稱，這夥馬賊行事彪悍，裝備精良，撤退路線直指西疆腹地。
雖然顧晏事後“嚴正聲明”並非西疆軍方所為，並假意派人追查，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分明是西疆的一次赤裸裸的警告和示威。
西疆這一係列組合拳，效果立竿見影，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洶湧的大亓朝堂，激起了千層浪。
首先，邊境軍報和“萬民書”被迅速呈遞至禦前。原本就因為蕭珩昏迷、慕家叛逃而焦頭爛額的皇帝裴衍，看到西疆大軍壓境的急報，又聽到那些針對裴昱的流言蜚語，氣得當場摔了茶盞，劇烈咳嗽不止。
“混賬！顧晏他想乾什麼？！要造反嗎？！”皇帝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
其次，朝中原本就存在或因利益或因理念而對裴昱不滿的勢力，立刻抓住了這個機會。以內閣首輔戶部尚書陳敬鬆為首，幾位老成持重的閣老和清流言官紛紛上奏：
“陛下！西疆異動，邊境告急，此乃國難當頭！當務之急是穩定邊防，安撫邊民，豈能急於行冊封之禮？若此時冊立太子，恐予西疆口實，以為我大亓無人，隻會內鬥！”
“雍王殿下雖博聞廣識，然西疆流言四起，皆指殿下秉性剛猛，易啟邊釁。在此多事之秋，立儲之事確應慎之又慎，以免激起更大的動蕩啊！”
“臣附議！當暫停冊封大典，全力應對西疆之變！待邊境安寧，再議立儲不遲！”
這些聲音有理有據，緊扣“國難當頭”和“平息物議”兩點，讓支持裴昱的一時也難以強力反駁。
再者，皇後一黨，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雖然鄭婉儀因蕭珩之事悲痛欲絕，但她的黨羽卻敏銳地意識到，這是打擊裴昱、延緩其上位的天賜良機！他們雖不敢明著支持西疆，卻也在暗中推波助瀾，散播“若非雍王逼人太甚，西疆何至於此”、“唯有嫡皇子正統，方能令四方賓服”的言論。
最後，民間輿論也開始發酵。
京城百姓雖遠離邊境，但西疆大軍壓境和使團遇襲的消息依舊帶來了恐慌，加上那些流傳的檄文，使得不少人對即將被冊封的裴昱產生了懷疑和不滿，認為他可能真是個“災星”，尚未登基就引來外患。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內外交困，裴昱和蓉妃又驚又怒。
翊坤宮內，蓉妃氣得砸碎了一套心愛的翡翠茶具：“顧晏這個匹夫！他竟敢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還有那些老不死的，竟敢借此阻撓昱兒冊封！”
裴昱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緊握拳頭，指節發白：“母妃，這絕非巧合！背後定然有人搞鬼！”他本能地懷疑一切對手。
“不管是誰，都必須儘快平息此事！”蓉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中閃過一絲狠辣：
“昱兒，你立刻以監國皇子之名，調派心腹將領前往邊境，嚴加防範，但切記，沒有陛下明旨，絕不可率先與西疆開戰！同時，在朝中必須強硬表態，冊封大典乃國之重典，絕不能因邊陲小醜的挑釁而延誤，否則國體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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