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的晨霧被第一縷陽光刺破時,白芷的指尖已透明得能看見石牆的紋路。
她垂在身側的手突然輕顫,腕間那道纏著三百年的黑紋像被火烤化的墨,順著皮膚簌簌剝落——天罰之力退潮了。
"看。"林詩音輕聲道。
她靠在李雲飛肩頭,原本蒼白的唇色泛出點粉,指尖輕輕碰了碰白芷的手背。
白芷低頭,看見喜服上凝結的血漬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像被春風拂過的殘雪。
袖中那枚短簪突然發燙,她取出時,銀質的簪身正流轉著月白色光暈,竟將她半透明的掌心映得暖融融的。
"你已不再是執念的囚徒。"
清冽的女聲從頭頂飄下。
白芷抬頭,便見一團淡青色的霧氣正凝成人形——是夢影,她的眉眼與三百年前替李雲飛煎藥時的自己重疊,連鬢角沾著的藥屑都一模一樣。
夢影抬手,指尖掠過白芷眉心。
有細碎的星光從她心口湧出,像是被風吹散的蒲公英:"三百年前你跪在墳前發的誓,今日該解了。"話音未落,她便化作萬千流螢,鑽入白芷胸口。
白芷突然捂住嘴。
有滾燙的東西從眼眶湧出來,不是淚,是被封印了三百年的、鮮活的情緒。
她想起初遇李雲飛時,他蹲在藥鋪後巷啃冷饅頭,見她過來就把饅頭藏在背後,耳尖通紅地說"我幫你搬藥材";想起他替她擋下仇人的刀,血濺在她剛曬好的白芷苗上,他疼得齜牙咧嘴卻還笑:"這藥名好,像你。"
"白芷。"
溫熱的掌心覆住她的手背。
李雲飛不知何時站到了她麵前,眼尾還掛著和林詩音擁抱時蹭的淚,指腹輕輕摩挲她漸透明的手腕:"我記得你說要等我七世輪回,可你看——"他側過身,露出身後扶著石桌站起的林詩音,"她等了我三年,比七世短,卻比七世沉。"
林詩音的華山劍穗在風裡晃,她伸手碰了碰白芷的發梢:"我在藏經閣抄《素問》時,總翻到夾著的乾白芷。
後來才知道,是你每隔十年托山雀銜來的。"她眼尾微彎,像山澗裡融開的冰,"所以我知道,你不是來搶的。
你是來......"
"來送他一程。"白芷接口。
她忽然笑了,三百年前在藥爐前攪藥汁時的笑,帶著點甜,帶著點澀:"我總以為執念是火把,能燒出條重逢的路。
可原來它是塊冰,凍住了他的春天,也凍住了我的。"
空中突然響起清越的吟誦。
忘憂不知何時立在演武場中央,月白廣袖無風自動,指尖捏著片梧桐葉。
她的聲音像浸透了月光的溪水:"執念已散,輪回可渡。"
話音未落,一道金色光門在她頭頂展開。
門後是流動的星河,有若隱若現的鐘聲傳來,像是來自極遠的天際。
"你可以走了。"忘憂轉向白芷,目光溫柔得像母親看要出遠門的孩子,"輪回道,或者歸墟海——從此再無天罰追著你,再無執念困著你。"
白芷的指尖輕輕撫過李雲飛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