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皇後寢宮,燈火通明,卻靜得能聽見燭芯燃燒時細微的劈啪聲。武媚屏退了所有侍從,隻身立於懸掛著巨幅《大唐疆域圖》的屏風前。輿圖上,帝國的山川河流、州縣治所清晰可見,而在她眼中,這更是一張錯綜複雜的權力脈絡圖。
白日裡紫宸殿上的一幕幕,如同走馬燈般在她腦海中回放。那些官員看似恭順、實則綿裡藏針的奏對;那些在關鍵議題上隱晦卻一致的阻撓;還有長孫無忌那始終如一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沉默……這一切,都指向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元老集團的勢力,依舊如同深植於帝國肌體深處的盤根老藤,表麵上或許因皇帝的成長與新後的銳氣而稍作收斂,但其根基未損,影響力無處不在,嚴重製約著皇權的暢行無阻。
她緩步走近輿圖,指尖輕輕劃過長安的位置,然後緩緩上移,掠過代表著關隴的廣袤區域。那裡,是長孫無忌及其關聯勢力的根基所在。她的目光冰冷而銳利。
“陛下雖已顯乾綱獨斷之誌,然此等積年沉屙,非雷霆手段不能廓清。”她低聲自語,聲音在空曠的殿宇中帶著回響。與李治不同,她出身並非頂級門閥,一路行來,憑借的是過人的智慧、果決的手段,以及對權力本質更為清醒、乃至冷酷的認知。她深知,仁慈與猶豫,在權力的角鬥場上,隻會成為被人利用的弱點。
直接對長孫無忌本人動手?她立刻否決了這個誘人卻極其危險的念頭。長孫無忌輔政多年,門生故吏遍布朝野,在宗室和勳貴中威望猶存,更是先帝托孤之臣。若無十足把握驟然發難,極易引發朝局劇烈震蕩,甚至可能逼反地方,動搖國本。屆時,莫說實現抱負,恐怕連她與李治現有的地位都會受到嚴重挑戰。
不能直取中樞,便需迂回側擊,先行剪除其羽翼,斷其手足!這個策略清晰地浮現在她腦海中。如同伐木,先斷其枝杈,待其孤立無援、根基鬆動之時,再傾力一擊,則巨木可倒。
她的目光在腦海中快速篩選著目標。中書令來濟,侍中韓瑗……這些身居高位、與長孫無忌關係緊密、且在廢立皇後等事上曾明確站在對立麵的官員,自然首當其衝。但他們位高權重,動之亦需謹慎,需有確鑿“罪證”。還有那些占據著吏部、戶部、禦史台等關鍵位置的次一級官員,他們是政策執行、信息傳遞的關鍵環節,拔除他們,同樣能有效削弱長孫無忌對朝政的實際控製力。
“需尋其破綻,或…製造破綻。”武媚的眼中閃過一絲冷酷的光芒。她從不憚於使用任何必要的手段。所謂的“罪證”,可以是真實的疏失,也可以是精心編織的羅網。目的隻有一個:讓他們失去官職,失去影響力,甚至失去性命。
她踱回案前,鋪開一張素箋,卻並未立刻落筆。此事關乎重大,必須謀定而後動。她需要最可靠的心腹去執行,需要選擇最合適的時機發難,更需要…引導李治的態度,讓他認識到清除這些“絆腳石”的必要性。
就在這時,偏殿傳來嬰兒響亮的啼哭聲,是李顯醒了。乳母輕柔的哄勸聲隱約可聞。武媚的動作微微一頓,側耳傾聽片刻,那冰冷的眼神中,難得地掠過一絲屬於母親的柔和。但很快,這絲柔和便被更深的決絕所取代。
她所做的一切,不僅僅是為了她自己的權位,更是為了她的兒子們,為了李弘的太子之位穩固,為了李顯能有更好的未來,為了武氏家族能在這李唐天下占據一席之地,不再受人掣肘。任何阻礙這條道路的人,都必須被清除。
鳳心已決,再無轉圜。她提起筆,開始在素箋上落下第一個名字,那筆鋒銳利,如同出鞘的匕首,預示著一場席卷朝堂的政治風暴,即將由這位簾後的皇後,親手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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