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海風裹挾著鹹濕的氣息穿過長廊,湧入元首府最深處的核心議事廳。廳內燭火通明,數十盞鑲嵌在牆壁上的水晶燈盞將每一寸空間都照得亮如白晝,卻絲毫驅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凝重與肅殺。
巨大的海疆圖鋪滿了整麵北牆,由南海的翡翠群島向北延伸,直至那片星羅棋布、標注著古體“琉球”二字的群島鏈。地圖以深淺不一的墨色勾勒,洋流如絲帶蜿蜒,暗礁如星點密布,山川地勢雖因情報所限略顯模糊,但其戰略位置已一覽無餘。
東方墨負手立於圖前,青衣素袍,身形挺拔如嶽。他手中執一朱筆,那抹殷紅在燭光下顯得格外醒目。筆鋒並未急於落下,而是在圖上遊移,最終精準地點在代表琉球本島的中心位置。
“長孫無忌這顆盤踞朝堂數十年的大樹,倒了。”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金石般的質感,在寂靜的廳內清晰地回蕩,“其根係牽連之廣,黨羽分布之眾,絕非一朝一夕可以厘清。李治與武媚,接下來要麵對的,是關隴集團殘餘勢力的反撲,是山東寒門新貴的崛起,是朝堂之上權力的重新分配與血腥清洗。”
朱筆沿著群島鏈的走向緩緩移動,如同一位高明的醫者在審視人體的經絡。
“內憂不解,何談外顧?依我看,至少三年,大唐的目光將牢牢鎖定在長安與洛陽的宮闈朝堂之上,無力,也無心東望這片海外孤島。”他的語氣篤定,帶著洞悉時局的冷靜,“這三年,便是曆史給予我們的窗口期,稍縱即逝。”
筆鋒最終懸停,在那串如同斷裂玉鏈般散落於蔚藍波濤之上的島嶼上空。
“這些島嶼,”他微微側身,目光掃過身旁的兩人,“看似零散,彼此孤立,實則不然。它們北扼倭國商船、乃至可能的戰船南下的必經航道,如同一道天然的閘門;西望,則可遙窺大唐東南富庶的沿海州郡,獲取情報,掌握動向。更重要的是——”他的聲音略微加重,“它們是我華胥本土北疆的天然屏障,是抵禦未來任何可能來自北方威脅的前沿陣地,亦是將來若局勢有變,我們向前延伸的戰略支點。拿下它們,我們便擁有了拱衛本土的‘北疆鎖鑰’,進可伺機圖遠,退可扼守門戶,將主動權握於自己手中。”
一旁,李恪手持厚厚的水師名冊與物資清單,眉頭微蹙。他已換下丞相的紫袍玉帶,身著便於行動的深色常服,眉宇間卻依舊帶著總攬政務的沉穩與審慎。
“元首深謀遠慮,恪佩服。”他先肯定了東方墨的戰略判斷,隨即話鋒一轉,指向現實的困難,“然則,欲控此長達千裡的島鏈,非擁有絕對製海權與強大投送能力之水師不可為。依目前我水師規模,三大艦隊滿編狀態下,堪用主力戰艦一百二十艘,輔助艦船二百餘。若要確保對此片廣闊海域及三十六座主要島嶼的絕對控製,建立有效巡邏網,維持長期駐軍,並保障數千裡補給線暢通無阻……初步估算,至少需新增一個完整編製的分艦隊,即再建四十艘新式龍骨戰艦,並配套訓練熟練水手、弩炮操作手、登島作戰士卒等,總計需新增兵員八千至一萬。”
他翻動著手中的冊頁,一項項列出:“此外,於關鍵島嶼修建港口、要塞、了望塔,儲備足夠守軍支撐半年的糧草、軍械、藥品,所耗錢糧物資,幾近去年國庫歲入的三成。工匠調度、木材鐵料采購、民夫征募,皆需立即著手,精密籌劃,方能確保遠征無後顧之憂。”他抬眸看向東方墨,目光中並無退縮,隻有對龐大工程量的清醒認知與責任帶來的壓力。
“嗒。”
一聲清脆的輕響,並非來自李恪手中的冊頁,而是立於另一側的青鸞。她一身銀鱗軟甲,外罩墨色披風,身姿颯爽。方才那聲輕響,是她腰間的劍鞘無意中叩擊了一下身旁用於計時的青銅水鐘。她的目光銳利如鷹隼,始終緊鎖在海圖那片目標區域,以及其更北方的空白海域。
“倭國。”她清冷開口,聲音如同玉石交擊,瞬間吸引了另外兩人的注意,“近三年來,據各地商隊及我方巡邏艦船回報,懸掛倭國旗幟的船隻,出現在這片海域的頻率越來越高。其中,偽裝成商船、實則搭載測繪人員與武士的探查船,比例不在少數。他們絕非僅僅是為了貿易而來,其測繪的海圖,探明的航道,記錄的島礁、水源地,皆是軍事行動的前兆。”
她上前一步,指尖點向海圖上琉球群島以北那片代表未知的區域:“我們若取此鏈,勢必切斷倭國向南滲透的觸角,與其擴張野心正麵碰撞。屆時,我們要應對的,恐怕不僅僅是島上可能存在的、尚未開化的土著部落抵抗,更要時刻防備來自海上的、有組織的倭國水軍乾擾、突襲,甚至……大規模的軍事衝突。我們的水師擴建與訓練,必須將倭國這個潛在的、極具侵略性的對手,作為首要假想敵來考量。”
燭影在三人臉上跳躍,將東方墨的沉靜、李恪的凝重、青鸞的銳利映照得格外分明。窗外,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擊著墨城下方的礁石,傳來陣陣沉悶而有力的轟響。那潮聲漸急,仿佛正應和著廳內激蕩的思緒、權衡與最終趨於統一的決心,又似有無形的千帆,正於這南洋的深夜裡集結,蓄勢待發,即將破開重重迷霧與未來的驚濤駭浪,駛向那片決定華胥國運的翡翠群島與深藍鎖鑰。一個關乎華胥未來命運的重大戰略決策,在這燭火與潮聲的交織中,逐漸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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