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號”艦橋內,彌漫著一種奇異的氣氛。一方麵是蒸汽輪機穩定運行帶來的輕微震動與轟鳴,象征著無與倫比的力量與掌控感;另一方麵,則是遠方海岸線上仍在升騰的濃煙與隱約傳來的、遲到的爆炸餘響,昭示著剛剛施加於敵國的、近乎毀滅性的打擊。
幾名年輕的參謀軍官臉上還帶著未褪儘的亢奮紅暈,眼神灼灼地望向青鸞,其中一人甚至忍不住上前一步,語氣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副帥!倭寇港口已破,守軍喪膽,正是擴大戰果的良機!是否派陸戰隊登陸,焚其糧倉,毀其船塢,或直逼那津官家,擒其留守大臣?必能令倭國膽裂,數年不敢北顧!”
他的提議引起了幾聲低沉的附和。巨大的技術代差帶來的碾壓式勝利,很容易催生出畢其功於一役的豪情,渴望用更徹底的毀滅來宣泄力量,並攫取更大的戰果。
青鸞緩緩轉過身。海風從敞開的觀測窗灌入,吹動她額前的幾縷發絲,卻吹不散她眸中那片深潭般的冷靜。她沒有立刻回答,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被烈焰與黑煙玷汙的海岸,但她的視線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景象,看到了更遠的地方。
“擴大戰果?”她重複了一句,聲音清冷,如同冰泉滴落玉石,“然後呢?”
她環視著幾名躍躍欲試的年輕軍官,目光平靜卻極具穿透力:“登陸,占領,展示武力,固然痛快。但之後,我們將陷入什麼?是倭國無休止的、絕望卻頑強的騷擾與反抗?是將華胥兒郎的鮮血,灑在這片與我們理念迥異的異國土地上?還是……過早地,將我們真正的實力與意圖,徹底暴露在大唐,暴露在李治和武媚的目光之下?”
她的話語如同一盆冷水,讓幾名年輕軍官發熱的頭腦瞬間冷卻下來。
“元首的戰略,是‘攻倭救唐’,是‘圍魏救趙’。”青鸞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核心是‘救’,是打破倭國的戰爭潛力,迫其回援,解白江口之圍。更是‘懾’,是讓倭國乃至所有覬覦海疆者,銘記今日之痛,不敢輕犯我華胥天威!”
她走到海圖前,手指輕輕點在剛剛被蹂躪的築紫港口,然後緩緩劃過,落向廣闊的海洋,最終定格在代表華胥的墨城方向。
“我們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摧毀其前沿港口,重創其留守力量,已足以向倭國傳遞一個明確無誤的信息:他們視為天塹的海洋,於我們而言,是通途;他們引以為傲的艦隊,在我們麵前,不堪一擊。這,就夠了。”
她的眼神深邃,帶著一種超越戰場勝負的遠見:“徹底的毀滅,有時帶來的不是臣服,而是不死不休的仇恨與更深的警惕。我們需要的是一個被打斷脊梁、畏我如虎的鄰居,而不是一個被逼到絕境、隨時可能瘋狂反撲的困獸。況且……”
她頓了頓,語氣中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大唐,才是我們更需要謹慎對待的棋手。過早展現我們擁有登陸並摧毀一國核心的能力,隻會引來更深的忌憚與更早的對抗。元首所要的,是超然,是時間,是讓華胥的根基紮得更深,讓蒸汽的脈搏跳動得更強。”
“見好即收,非是怯懦,而是智慧。”青鸞最終定論,語氣不容置疑,“讓倭國在恐懼中猜測我們的底線,讓大唐在勝利中審視我們的存在,這遠比我們此刻占領一片焦土,更有價值。傳令,艦隊保持航向航速,撤離戰場,返回母港。”
命令被迅速執行。龐大的鋼鐵艦隊沒有絲毫留戀,堅定地向著東南方向駛去,將身後的廢墟與恐慌遠遠拋開。
青鸞獨立艦橋,望著前方無垠的蔚藍。她知道,今日撒下的不僅是毀滅的火焰,更是一顆名為“威懾”的種子。它將在倭國的廢墟上生根,在大唐的朝堂上發芽,並在未來漫長的歲月裡,悄然影響著整個東亞的格局。而華胥,需要做的,便是保持這份令人敬畏的神秘與力量,在曆史的浪潮中,找到屬於自己最穩固的航道。
第四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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