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彈出的“是否暫停錄製”提示框還懸在屏幕上,林清歌沒點確定,也沒點關閉,隻是把麥克風推到一邊,起身拉開抽屜。那盤褪色的磁帶靜靜躺在角落,她沒再播放,而是用指尖輕輕壓了壓帶盒邊緣,像是確認它還在。
她打開郵箱,翻到幾天前收到的“星夜計劃”合作邀請。組織方說這場“城市心靈夜”直播,想為長期受情緒困擾的年輕人提供一個安靜的出口。她當時沒回複,現在點開對話框,敲下一行字:“我想唱一首還沒正式命名的歌。前奏有段人聲采樣,是我媽哼的,隻唱了兩句半。我不修音,也不剪輯。”
對方秒回:“我們可以。”
她把工程文件重命名為《回聲未閉》,點了發送。發送成功後,她盯著進度條走完,才關掉頁麵。
沒過兩小時,公益平台私信她,問能否授權一段音頻片段用於預熱宣傳。她沒選副歌,也沒用電子音牆那段最炸的橋段,而是截了前奏——母親的哼唱混著電子脈衝,像從老式收音機裡飄出來的信號,斷斷續續。
“就這段。”她回。
平台工作人員回了個“好”,又補了一句:“很多人說這聲音聽著……特彆像自己媽媽。”
她沒回。
但她把這句話截圖存進了“靈感碎片”文件夾。
母親的治療費賬戶還差七萬多。主治醫生說手術可以安排了,但後續康複周期長,藥物、理療、心理乾預加起來,壓力不小。林清歌翻過賬單,沒再點“發起眾籌”的按鈕。上次公開求助是三個月前,評論區有人寫“彆賣慘了,紅了就該自己扛”,她刪了那條評論,但沒刪記憶。
她坐在工作台前,把《回聲未閉》的前奏循環播放。聲音不大,剛好蓋過空調的低鳴。她突然起身,架起手機,點開錄像。
鏡頭對準她,她沒化妝,頭發隨便紮著,背景是堆滿草稿紙的書桌。她按下播放鍵,前奏響起。她沒說話,就讓那段哼唱靜靜流淌了三十秒。然後畫麵切到黑屏,隻留一行白字:
“她唱到一半停了。但我還在聽。”
底下附了賬戶鏈接,沒寫“請幫幫我”,也沒寫“救救我媽”。
視頻發布兩小時,點讚破萬。有人留言:“我爸爸中風後說話斷斷續續,我每次回家都錄他說話,就為了多聽幾句。”還有人說:“我媽媽走之前最後喊的是我小名,我手機裡存著,不敢刪,也不敢聽。”
賬戶金額開始跳動。五百,一千,三千,五萬……到第三天,差額補滿了。
她沒哭,也沒笑,隻是把視頻設為公開可見,然後退出了頁麵。
直播當天,平台運營發來最新流程表。她的節目被排在倒數第二,原定曲目是《螢火蟲之舞》——那首讓她爆紅的抒情歌,安全,穩定,適合收尾。
旁邊備注一行小字:“建議替換《回聲未閉》,實驗性過強,恐影響直播完播率。”
她直接回複:“不換。”
對方很快打來語音電話,語氣很客氣:“林老師,我們理解您的創作理念,但這首歌情緒太重,前奏有人聲斷裂,主歌節奏錯拍,副歌還故意走調……觀眾可能會覺得‘聽不懂’‘難聽’。”
她說:“那就讓他們聽不懂。”
對方沉默幾秒:“您知道,平台對‘負麵體驗’是有監測的,差評多了,會影響您後續資源。”
她把手機換到另一隻手,看著屏幕上自己剛錄的試唱片段——換氣聲特彆明顯,第二段副歌高音沒頂上去,破了。
“我知道。”她說,“但我更怕他們聽懂了,卻不敢承認。”
電話那頭又靜了。
三分鐘後,流程表更新,她的曲目改回《回聲未閉》。
直播開始前半小時,她戴上耳機,最後一遍聽混音。係統突然彈出提示:“檢測到聲紋波動與372名用戶曆史數據產生弱共振,建議降低前奏人聲增益,避免集體情緒波動。”
她點了“忽略”。
後台工作人員看她一眼,欲言又止。她知道對方想說什麼——這種級彆的直播,沒人敢用未修音的乾聲上場。連選秀歌手都得提前調好自動修音,確保每個音都“漂亮”。
她摘下耳機,走到鏡頭前。
燈光打下來,她沒笑,也沒打招呼,直接坐下,拿起麥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