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筆在口袋裡輕輕摩擦,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像是某種暗號。林清歌站在陳薇薇公寓樓下,抬頭看了眼三樓那扇沒拉嚴的窗簾,風正把一角白布吹得微微鼓動。
她沒等電梯,直接上了消防通道。推開門時,天台的鐵門虛掩著,冷風灌進來,吹得她衛衣下擺翻飛。
陳薇薇坐在欄杆邊緣,右手指甲邊緣滲著血絲,指尖泛白,像是被反複撕扯過。她低著頭,煙熏妝糊了一圈,左手指無意識地比了個槍的手勢,又緩緩收回去。
林清歌沒說話,走過去,把耳釘摘下來,放在欄杆上。金屬音符被風吹得輕輕一晃,在水泥地上投出細小的光斑。
“你偷過我的命。”她開口,聲音不大,卻壓住了風聲,“但也活成了它。”
陳薇薇猛地抬頭,眼眶發紅:“你來乾嘛?看我笑話?我連試鏡都不敢去,還演什麼真實的人?”
林清歌掏出手機,點開一段音頻。是《主權》的副歌殘片,她錄的那版帶著沙啞和破音的初稿。節奏緩慢,像心跳重啟。
“聽。”她說,“這是你視頻裡那個‘槍’變成‘ok’的節拍點。”
她開始用指節在欄杆上敲擊,三下輕,一下重,是《星海幻想曲》的變奏節奏。陳薇薇的呼吸跟著亂了一拍,又慢慢被帶進節拍裡。
“三次。”林清歌說,“跟著節奏,吸——停——呼。再來。”
陳薇薇閉上眼,嘴唇微動,跟著節奏呼吸。第二次吸氣時,肩膀抖了一下,第三次,她睜開眼,指甲縫裡的血已經乾了。
“我……還能演嗎?”她聲音發顫。
林清歌把耳釘重新戴上,右耳一涼:“你不是在演。你是在還債。但債還完了,人還得活著。”
她伸出手:“走吧,遲到可不算重生。”
陳薇薇盯著她的手看了兩秒,終於伸手握住。
兩人趕到試鏡現場時,已經遲了十分鐘。前台看了眼名單,抬眉:“陳薇薇?導演剛說,最後一個進。”
候場區坐了七八個女孩,妝容精致,手裡都拿著打印好的劇本。陳薇薇低頭看了眼自己沒補的口紅和亂翹的發尾,手指又往指甲上摳。
林清歌輕輕拍了下她的膝蓋:“彆看彆人。你不是來比美的。”
她從包裡抽出周硯秋留下的鋼筆,塞進陳薇薇手裡:“拿著。筆尖朝下,彆晃。”
陳薇薇愣了下:“這……能當護身符?”
“不。”林清歌笑,“它能讓你記住,有人連筆芯都藏了膠片,你這點小慌算什麼。”
叫號聲響起。陳薇薇起身,手還在抖。
“進去後,找我。”林清歌說,“我在觀察區,第二排。”
試鏡室是間臨時改造的會議室,正前方搭了個簡易表演區,後麵擺了三張桌子,三個導演模樣的人低頭寫著什麼。林清歌坐在角落,膝蓋上放著手機,屏幕黑著,但藍牙已悄悄打開。
第一個環節是台詞朗讀。陳薇薇表現尚可,但導演沒表情。
第二輪是即興表演。導演突然說:“來一段‘笑著哭’。”
陳薇薇僵住。
“不是讓你哭完笑,是笑的時候,眼淚得往下掉。”導演抬眼,“情緒要矛盾,懂嗎?”
她張了張嘴,扯出個笑,眼角卻乾得發緊。試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僵硬。
“下一個。”導演低頭看表。
林清歌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擊,是《星海幻想曲》的節奏,慢速,穩定。她沒抬頭,但能感覺到陳薇薇的目光掃過來。
她左手抬起,在膝蓋上比了個“ok”的手勢,指尖輕輕一點,正好卡在節奏重拍上。
陳薇薇呼吸一滯,忽然明白了什麼。
她重新站定,深吸一口氣,開始笑。這次不刻意,像是想起了什麼荒唐事,肩膀抖動,嘴角揚起。然後,眼淚毫無預兆地滑下來,順著笑出的紋路往下淌。
導演抬眼,筆停了。
“再來一段。”他說,“‘憤怒地溫柔’。”
陳薇薇沒急著動。她閉上眼,腦子裡響起一段極低的旋律——是《主權》裡她的獨白段,林清歌重新編排過的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