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機裡的聲音還在繼續,林清歌的手指卻停在播放鍵上。她沒摘耳機,也沒關錄音。隻是把那段“咚、咚咚、咚”的節奏反複拖回重放,像在聽某種暗號。
她記得自己昨晚嵌進“signa_07”的節奏,是根據係統解析出的摩斯碼反向還原的。那不是原始記憶,而是數據產物。可現在,磁帶裡這段音頻的節拍圖譜,和她“憑空”編出來的那一段,完全重合。誤差為零。
她打開電腦,調出音頻分析軟件。把磁帶第1分19秒的片段拖進去,生成波形圖,再轉成節拍標記。三組脈衝:一長,兩短,一長。視覺化呈現為一條斷續的橫線,像心跳監測儀上的異常跳動。
接著,她點開周硯秋批改過的樂譜電子檔。從《夜巡者練習曲no.4》開始,一頁頁翻。他的批注向來潦草,邊角常畫些骷髏頭,用鋼筆快速勾幾筆,像是發泄情緒。她放大每一個骷髏的細節,尤其是右眼位置——那裡總有三道短線,像是眼窩裡的裂痕。
她把三道短線截圖,拉進圖像比對工具,和節拍圖譜對齊。線條長度、間距、粗細,全都匹配。不是相似,是複製。
她盯著屏幕,手指滑到右耳,摸了摸音符耳釘。金屬冰涼,沒有發燙。她沒在生氣,隻是在確認。
這不是巧合。也不是係統操控。這是設計。
她退出軟件,新建一個文件夾,命名為“y7”。把母親那卷磁帶的封套照片拖進去。封套背麵有一圈極細的蝕刻紋路,肉眼幾乎看不見。她用掃描儀高倍放大,導出線條圖,再用符號識彆程序處理。
解碼結果跳出來:“y7”。
她沒動。這個編號她見過。在陸深發來的加密文件裡,也出現過“yqexp07”,而“y7”很可能是“實驗體07號”的另一種標記方式。
她重新打開周硯秋的樂譜集,翻到他三年前為《星海幻想曲》初稿寫的評注。那頁邊緣畫了個完整的骷髏,左肩胛骨處有一串更細的刻痕。她放大十倍,調高對比度。
“y7”。
字體、筆壓、蝕刻深度,和母親磁帶封套上的完全一致。像是用同一把工具刻的。
她關掉文件,靠在椅背上。呼吸很穩,心跳也沒亂。她隻是在想:如果周硯秋從一開始就接觸母親的實驗記錄,如果他能拿到未公開的音頻數據,如果他用這些節奏作為符號係統——那他不是旁觀者。
他是參與者。
甚至,是執行者。
她點開《夜巡者練習曲no.4》的創作手記。這是周硯秋在她提交初稿後寫的反饋文檔,係統自動歸檔在教學記錄裡。她之前隻看過前半部分,關於聲部編排和情感表達的建議。現在她往下拉,看到最後一段批注:
“節奏母題源自實驗體07號應激反應記錄,建議強化第三小節的斷奏處理,以呼應原始數據中的神經反饋延遲。”
她盯著這句話,讀了三遍。
實驗體07號——是母親。
應激反應記錄——是那段“咚、咚咚、咚”的節奏。
而她寫這首曲子時,根本不知道這些。她隻是“感覺”這個節奏適合表達壓抑中的爆發。是周硯秋建議她保留,並特意標注“源自原始數據”。
他不是在指導創作。他是在喚醒某種被封存的東西。
她突然想起七歲那年,母親在廚房哼歌,錄音機紅燈亮著。她當時不懂,隻覺得那旋律怪,停頓太多,像卡帶。現在她明白了——那不是歌,是測試。而周硯秋,知道測試的內容。
她打開另一個文檔,開始整理時間線。
母親進入“九歌”項目:1993年。
周硯秋父親實驗室爆燃:1994年。
母親被列為實驗體07號:1995年。
周硯秋開始在橙光音樂任職:1996年。
時間太近了。近到不可能是巧合。
她調出周硯秋的公開履曆,發現他七歲後有六年空白期,沒有任何教育或醫療記錄。直到十三歲才出現在音樂學院少年班。而那一年,恰好是“九歌”第一次公開招募藝術類實驗助理。
她把這幾條信息並列排開,用紅框標出重疊點。
然後,她點開自己重生前的記憶。
她記得第一次見周硯秋,是在聲樂課上。他聽她唱完一段,沒說話,隻是用鋼筆在樂譜上畫了個骷髏,右眼三道短線。她說看不懂,他隻說:“你會懂的。”
當時她以為是藝術家的怪癖。現在看,那是測試。
測試她能不能“聽”到。
她關掉所有電子設備,拔掉網線,連手機都放進了電磁屏蔽盒。然後從抽屜裡拿出紙和筆,重新寫下剛才的推論。
“周硯秋不是‘九歌’的幸存者。他是核心成員。
他接觸過母親的實驗數據。
他用音樂作為媒介,觸發特定神經反應。
他教我的不是唱歌,是喚醒。”
寫完後,她盯著這行字,很久。
如果這是真的,那她這幾年的創作,是不是都在他的設計裡?《鏡淵》的爆發,是不是他期待的結果?就連她寫那本被下架的小說,是不是也正中他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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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一點:周硯秋從沒把她當學生。他把她當作品。一個還沒完成的實驗。
她把紙折好,塞進書本夾層。然後打開錄音機,重新播放磁帶。這次她不看波形,也不做標記。她隻是聽。
當旋律播到第1分19秒時,她跟著節奏,用手指在桌麵上敲。
咚、咚咚、咚。
她停下,再敲一遍。
一樣。
她閉上眼,再敲。
還是分毫不差。
她睜開眼,看向桌角的鏡子。鏡子裡的她,眼神很靜,沒有恐懼,也沒有憤怒。隻有一種確認後的清醒。
她摘下右耳的音符耳釘,放在紙上。不是為了情緒釋放,而是做個標記。就像周硯秋用骷髏畫批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