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緩慢轉過來的輪廓,吞噬了僅有的幾縷月光。
不是人臉。
那應該安置五官的位置,是一片無法聚焦的混沌。
像是濃稠的墨汁在不斷翻滾,又像是無數細小的、黑色的氣根在瘋狂蠕動、糾纏。
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嘴,隻有一個不斷扭曲、變化的黑暗漩渦。
那漩渦的中心,散發出比夜色更深的寒意,一種純粹的、否定一切的“無”。
周薇破碎的囈語在我腦中尖嘯——“沒有,沒有……”
原來,“沒有”是這個意思。
沒有臉。
那混沌的黑暗似乎有重量,壓得我眼球生疼,頭腦嗡嗡作響,幾乎要炸開。
我聽到旁邊傳來乾嘔的聲音,是趙磊,他捂著嘴,身體篩糠般抖動著。
班長僵立著,瞳孔放大到極致,映照著那片非人的虛無。
而那個女生,已經軟軟地癱倒在地,失去了意識。
坐在樹枝上的“她”,完全轉了過來,正對著我們。那團蠕動的黑暗“麵龐”低垂著,仿佛在“俯視”我們這些渺小的、瀕臨崩潰的生靈。
然後,那嘶啦嘶啦…的梳頭聲,毫無征兆地再次響起。
這一次,聲音的來源清晰得令人絕望——它就來自那團混沌的黑暗前方,來自她手中那把看不見的梳子。梳齒仿佛不是在梳理頭發,而是在刮擦著我們的神經,刮擦著現實本身的薄膜。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隨著那梳頭聲,我們腳下,榕樹根部那片潮濕的泥土,開始汩汩地冒出更多暗紅色的、粘稠的液體。
血腥味瞬間變得濃烈刺鼻,幾乎化為實體。
“跑……”班長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聲音破碎不堪。
求生的本能終於壓倒了極致的恐懼。
我猛地轉身,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趙磊跟踉蹌蹌地跟上,我們甚至顧不上查看那個暈倒的女生,也完全忘記了剛才撲倒在地的孫宇。
就在我們跌跌撞撞想要逃離這片恐怖之地時,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孫宇。
他依舊趴在那片濕漉漉的泥地上,但姿勢變了。
他的雙臂怪異地向前伸展,手指深深摳進泥裡,腦袋卻以一個不可能的角度扭向後方,臉上凝固著極致的驚駭,雙眼圓睜,直勾勾地盯著樹枝上那個存在。
他一動不動。
嘶啦,嘶啦……
梳頭聲不疾不徐,仿佛在為我們送行。
我們拚命跑,不敢回頭,肺葉火辣辣地疼,身後的榕樹像是一個不斷散發著惡意和黑暗的源頭。
直到衝回宿舍樓附近,看到窗戶裡透出的、代表安全的零星燈光,我們才敢停下,扶著牆壁,劇烈地喘息,嘔吐。
第二天,孫宇沒有出現在任何一堂課上。
老師點名時,一片沉默。
有人低聲說他可能嚇病了,或者家裡有事。
但我和班長、趙磊交換了一個眼神,我們都知道不是。
放學後,我們像幽魂一樣聚在操場角落。
“孫宇他…”趙磊的聲音嘶啞,眼鏡後的眼神渙散,“他昨晚,是不是……”
“彆說了。”班長粗暴地打斷他,他的臉色灰敗,眼窩深陷,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幾歲,“我們都看到了。”
看到了那沒有臉的混沌,聽到了那催命的梳頭聲,聞到了那真實的血腥,也看到了孫宇最後那凝固的、麵向後方的姿態。
“她轉身了。”我喃喃道,聲音輕得幾乎自己都聽不見,“她對我們轉身了。”
這意味著什麼?
是標記?是警告?還是僅僅是死亡預告順序的確認?
周薇看到了,她瘋了。
孫宇可能看到了更多,他消失了。
而我們三個,是下一批嗎?
那嘶啦,嘶啦…的聲音,仿佛已經烙印在了我們的耳膜深處,隨時隨地都會響起。
下一次,當它在耳邊清晰起來的時候,當我們再次與那團轉過來的、蠕動的黑暗麵對麵的時候……
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
孫宇的消失,像一塊投入死水卻未激起漣漪的石頭,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悄然抹去。
沒有詢問,沒有公告,甚至同學們課間的竊竊私語裡,都刻意避開了這個名字。
恐懼已經內化,變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生存法則——不要問,不要提,不要成為下一個。
但我們三個——我,班長,趙磊——無法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孫宇最後那扭曲的姿勢,那凝固的驚駭眼神,還有樹枝上那轉向我們的、沒有臉的混沌,這些畫麵日夜啃噬著我們。周薇瘋了,李敏住院,孫宇消失,我們像是被困在一個不斷縮小的圈子裡,下一個,隨時可能輪到我們中的任何一個。
“得弄清楚二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班長啞著嗓子說。他的眼白布滿血絲,整個人像一根繃到極致的弦,“不能這麼等死。”
趙磊木然地點頭,他瘦了很多,校服空蕩蕩地掛在身上。
自從那晚聞到真實不虛的血腥味後,他幾乎不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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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線索,是王靜奶奶模糊的回憶,和一個名字——林秀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