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啥你說了算?”胡先鋒把腰挺起來,抬手就要去抓桌上的條子。
宋仁澤手比他更快,直接按住他的手腕,往桌邊一壓。茶杯一顫,半杯茶水撲到胡先鋒袖口,立刻暈開一片深色。
“鬆手!”胡先鋒疼得吸氣,想抽手,抽不動。
“你先把話說明白。”宋仁澤不緊不慢,“要麼拿賬本,要麼叫人。大隊會計,公社經手的也行。你說你有理,不怕亮出來。”
門口又開了,老李支書背著手進來,身後跟著兩個民兵,肩上掛著棕色的舊皮帶。院子裡的人“嘩”一下讓開了一條道。
“嚷啥呢,這大白天的,讓外村人笑話。”老李支書看一眼桌上那張被水沾濕一角的條子,又看了看胡先鋒的袖子,“怎麼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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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書,他訛我!”胡先鋒像看見了靠山,聲音一下子大起來,“他說我收他一百塊,這不是汙蔑嗎?我沒看見條子,他就衝進來鬨。”
“條子我一進門就拍你桌上了,你說沒看見?”宋仁澤把條子拾起來,抖了抖,遞給老李,“蓋章在這,河沙十五方,三天內用完。今天是第三天,上午漲潮前我就來拉,你說河沙緊張,要我先交一百塊,才肯給車。”
老李把條子舉起在光底下一看,點點頭:“章沒錯,是公社供銷辦公室的章。胡先鋒,你咋說?”
胡先鋒瞄了一眼人群,硬著頭皮:“河沙就緊張。最近大工地多,公社讓先保前海防堤的活兒。他這是蓋房的,先等等,等我回頭調。”
“既然要等等,憑啥先收錢?”宋仁澤問。
“我哪收錢了?”胡先鋒眼皮眨了一下,“你彆血口噴人。”
“收了。”李二虎把腰一拱,“我在外頭等車,聽見你在屋裡伸手要票要煙沒要著,轉頭讓仁澤掏錢。仁澤沒掏,我掏的。我把錢先放他桌上,說記著收據,他說收據得回頭開。那一百塊現在還在他抽屜裡。”
“胡說!”胡先鋒臉一紅,“抽屜裡有我的錢,可不是你給的。”
“那就開抽屜。”老李支書伸手,“拿賬本,一起看。”
胡先鋒遲疑了一下,轉身去拉抽屜。抽屜裡叮當一響,他急忙用身子擋了擋,手伸進去摸了摸,摸出一疊票據,翻了兩張,又塞回去。那一瞬間,旁邊的民兵眼尖,已經看見抽屜角落裡夾著兩張皺巴巴的毛票。
“讓開。”民兵老周不客氣地把他肩膀一撥。
“彆碰我!”胡先鋒扯嗓子。
“讓開。”老李支書的聲音不高,卻有力,“你要是問心無愧,就彆遮遮擋擋的。”
胡先鋒咬了咬牙,側了身。民兵伸手把抽屜整個拉出來,抽屜底板因為潮氣起了木刺,邊角還粘著沙土,裡麵有幾張收據、兩包半截煙、三張毛票,另外還有個細長的竹筒,竹筒裡麵塞著卷起來的紙。
老周把那三張毛票拈出來,在桌上一攤:“三張十塊。”
李二虎眼睛瞪圓:“這上麵還粘著我剛才捏的泥印子,他剛收的,乾脆。”
“還有這個竹筒。”另一名民兵拔出塞子,把卷紙倒出來,抖開,“賬本摘抄?”
紙上畫了幾條橫線,寫著日期、車數、車號、收款欄,收款欄後麵的空白處多出幾個小圈圈,圈旁邊用鉛筆點著短橫,像是記號。老李支書拿起一張,眉頭擰得死緊:“這手字不是正式賬本,是你自己記的流水?”
“我怕丟。”胡先鋒囁嚅,“我先記著,回頭再抄進正式賬。”
“正式賬呢?”宋仁澤問,“拿出來。”
“在庫房,鎖著。”胡先鋒眼神亂飄,“鑰匙在我身上,我去拿。”
“我們一起。”老李支書抬手,示意民兵跟著。
院子裡的人把道讓開,一行人出了屋,繞過院牆去後麵庫房。庫房門口的砂堆高過窗子,潮氣混著沙土的味道撲麵而來。木門上掛著老式鐵鎖,胡先鋒掏出鑰匙,手有點抖,插了兩下才插進去。鎖開了,他把門推開,裡麵一張舊木桌,桌上壓著一本厚厚的賬本,邊上放了一台破舊的台秤砣和一把竹尺。
老李支書走過去,把賬本翻開。第一頁是打印的格式,後麵一頁頁手寫。日期、來人、用途、車數、方量、收款、收據號,一欄欄排得齊。老李翻到最近三天,手指一點:“前天二十車,昨天十七車,今天……記了十二車。用的是河沙,備注寫優先保障海堤。”
“那我呢?”宋仁澤問,“我這張條子,沒入賬?”
老李支書又往下翻,翻到最後一條,日期欄空著,收款欄裡卻寫了一個小小的字母樣的圈,像剛塗上去不久。收據號空白。
“這圈是什麼意思?”老周問。
胡先鋒彆開眼:“記號。”
“什麼記號?”
“我備忘用的。”胡先鋒乾笑,“誰來過我怕忘。”
“你怎麼不怕忘收據號?”宋仁澤瞥了他一眼,“我這條子都來了,車都沒看見,錢倒先記上了?”
庫房外頭已經又擠進來一群人,大家伸長了脖子。有人小聲嘀咕:“這不是明擺的先收錢嘛。”
“我沒收!”胡先鋒猛地抬頭,“那錢是彆人給彆的事的。”
“那你拿出收據來,寫的是誰。”李二虎兩步竄到桌邊,“收據號記著吧?”
“收據還沒來得及開……”
“你這話是對誰說?”老李支書把賬本合上,聲音一下沉下去,“先鋒,我跟你在一個辦公室這麼多年,你這點小九九我能聽不出來?你自己記的小賬,還有你抽屜裡的毛票,怎麼解釋?這幾天你在沙場收的煙、票,是誰給你的?今天我要一句句問清楚。”
胡先鋒臉上的汗一顆顆冒出來,冬天的風都吹不乾。他支吾半天,突然扯著嗓子喊:“我頂多是喝了幾口茶,抽了幾根煙,誰沒有個不小心的時候?錢我沒收!我真沒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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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錢還給我。”李二虎把手一伸,“那三張十塊拿出來,拿出來咱就不說這一百了?做夢呢?今天這錢得按收受處理。”
“彆鬨。”老李衝李二虎擺擺手,又看向宋仁澤,“你打算咋辦?”
“很簡單。”宋仁澤說,“第一,把我條子兌現。第二,公開稱沙,公開車數,公開收款,榜在門口,誰都能看。第三,這屋裡正式賬、流水賬都要收回去,讓公社會計過來複核。第四,他今天收的這一百塊,和這幾天收進抽屜裡那些東西,登記清楚,退還、上交,怎麼處分聽公社。”
“同意。”
“同意。”
宋仁澤打著哈欠鑽出窩棚,腳尖輕輕點地,怕驚了近處泥塘邊正趴著打盹的白鷺。他看見火堆邊冒著細細的煙,李二虎蹲著,手裡一根削得光溜的樹枝,串著昨晚剩下的半截魚,魚皮烤得噝噝響,冒油。
李二虎抬眼就笑:“醒了?我先墊一口,肚子裡燒起火來才有勁兒乾活。”
宋仁澤接過他遞來的魚,吹了吹:“彆急著吞,先喝口水。昨晚那口鍋沒刷乾淨,今天得拿海沙搓一搓。”
“我剛撈了兩瓢溪水,放在石頭上溫著呢。”李二虎把鍋挪近些,低聲道,“你聽,潮聲又起了。”
兩人一同側耳。樹林外的灘塗方向傳來嘩嘩的低響,像大塊布料被人緩慢地拽動。宋仁澤看了一眼天邊,晨曦裡月亮還淡淡掛著。他說:“現在是回水的當口,咱得趁這會兒下去把昨晚那兩張籠先收了。等日頭一走,水一漲,就得繞遠。”
李二虎一骨碌站起來,把魚往嘴裡一塞,燙得直吸氣:“嗨……燙燙燙……我背簍呢?”
“我給你放在紅樹根那邊了。”宋仁澤提起自己的扁擔,把掛在上頭的竹籠口又捋了捋,“鐵絲再勒緊點,昨晚風轉了,彆讓水裡一拱,把籠給掀了。”
“行。”李二虎抄起木棍,背上背簍,“今兒要是運氣好,能摸到兩口肥洞,我晚上給你燒蟹粥。”
“嘴上先彆許願。”宋仁澤笑,“乾正事。”
李二虎“嗯”了一聲,拿著一把削尖的竹竿往灘邊走去,邊走邊嘀咕:“我就怕這潮水一漲,咱們剛布下的籠子都給衝跑了,那可白忙活了。”
“衝不跑。”宋仁澤笑著搖搖頭,“這地方我踩過幾次,水急是急,可隻要把繩子拴在石頭根上,不出大事。就是你得心細,萬一被暗流扯偏了,浮漂就歪了,到時候籠口朝上,那可就真抓不著東西了。”
李二虎邊插邊喊:“老大,那要是冒泡的地方真有黃鱔,你說一夜能逮多少?”
“看運氣。”宋仁澤蹲下來,把另一隻籠口細細檢查,“要是洞子深,十幾條不是難事;要是淺洞子,能逮個三五條也算賺。”
李二虎樂得直笑:“三五條也好啊,咱村裡哪家舍得吃黃鱔?都盼著拿去供銷社換錢換票。要真能逮一簸箕,回頭我爹指定樂得直掉胡子。”
“你少打饞主意。”宋仁澤眼一瞪,“等真逮到了,先拿去賣錢。你家要吃,回頭我分你幾根小的。大黃鱔都得留著,城裡人就好這一口。”
李二虎一邊插完最後一根浮漂,一邊咧嘴笑:“成,聽老大的。反正跟著你,保準不會吃虧。”
說著,他把竹竿頭在泥裡擰緊,踩得結實,才拍了拍手走回來:“好了,浮漂都插上了。老大,咱接下來乾啥?”
“再走前頭。”宋仁澤指了指前麵一片泥灘,“那邊紅樹根底下,水溝子深,正合適放一籠。今晚潮水退得急,那溝子裡多半能留東西。”
兩人肩並肩走過去,腳下的泥“撲哧撲哧”直響。李二虎突然停住腳步,低聲道:“老大,你瞧,那邊是不是有隻螃蟹在動?”
宋仁澤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一隻拳頭大的青蟹正卡在根須間,鉗子亂舞。他笑道:“眼睛不錯,快把帽子扣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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