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成動過。”宋仁澤腳步加快,先把竹篾叉橫在浮標前擋著,另一隻手把籠繩一提,籠子沒上來,像被什麼掛住了。他把身子再往後一沉,哢嗒一聲,籠子終於拖出泥裡,籠門卻被細鐵絲加了一道。
“動手腳了。”李二虎臉都漲紅,“這不是赤裸裸搶嘛。”
“彆急。”宋仁澤把鐵絲擰下,抖籠,裡麵空空當當,隻有幾片破魚骨。他又拍拍籠角,摸到一截陌生的麻線頭,“他做了記號,想下回順手牽羊。”
“那我們…”
“學他一次。”宋仁澤抽出刀,把那截麻線頭剪短,又在不顯眼的地方係了個自己的暗扣,“回村先把這口籠換個位置。今天不要硬碰,水上來救不了人。”
“氣得我胸口發燙。”李二虎低聲罵,“下回讓我逮著,非得讓他把欠的都吐出來。”
“會有機會。”宋仁澤把籠子重新放回,壓上兩把泥,“走,往高灘上去。”
爬上高一點的貝殼灘,風比剛才大,海麵遠處像裹著鉛灰。李二虎把竹簍放下,掀開簍蓋,活蟹齊刷刷抬鉗,哢哢作響。
“這簍有多沉?”他咧嘴,“二十斤有吧?”
“十幾斤跑不了。”宋仁澤挑出三隻最完整的,“這三隻留家裡,給老人解解饞。剩下的分兩路,一路賣現錢,一路去收購站換成票和肥皂。你家不是還缺兩塊洗衣皂嘛。”
“你都記得。”李二虎有點不好意思,“我娘就是舍不得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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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日子都一樣。”宋仁澤笑,“等回去找老李頭借口大木桶,給蟹臨時養一夜。活水裡過一宿,明早上岸更精神。”
“好嘞。我去說。”李二虎又壓低聲音,“老大,你說支書前兩天說的那件事,要不要趁著今天把話帶上?”
“海盜那樁?”宋仁澤眼神一斂,“先把人心穩住,海上那撥人,我心裡有數。等我把幾隻舊網補好,下周找兩條老船,夜裡試一回,讓他們知道我們岸上不是軟的。”
“我跟。”李二虎立刻應,“我劃槳快。”
“你先把路看會。”宋仁澤抬眼看潮頭,“走,出灘口了。”
兩人沿著貝灘背風處折回村口。遠處,村頭的旗子無風也垂著,幾隻白鷺站在電線杆上,側著頭看他們。一到村口,曬場邊的小孩兒就圍上來。
“二虎哥哥,抓到蟹沒?”
“抓到了。”李二虎逗他們,“大得跟你拳頭一樣。”
“騙人,拳頭才這麼點。”
“瞧你那小拳頭。”李二虎笑著把簍蓋掀開一道縫,孩子們齊齊倒吸一口氣,“真有這麼大。”
“彆把手伸進去。”宋仁澤提醒,“夾破了要哭。”
這時,老李頭提著木桶過來,“仁澤,聽說你回來了,我家井水涼快,你要養蟹就搬去我院裡。你媽剛才還念叨你。”
“多謝李大爺。”宋仁澤把兩隻最大的一人塞了一隻,“帶回去給嬸子補補。改天我去你家把那隻斷了耳的漁網接一接。”
“行啊,這孩子出息了。”老李頭連聲笑,“你們先去忙,等會兒支書要在禮堂喊人,說說上回割網的事。”
“我知道。”宋仁澤點頭,“正合我意。”
把木桶放到井邊,清水咕咚咕咚地灌進去。宋仁澤俯身,把蟹一隻隻放入,蟹腳貼著桶壁遊了一圈,活勁十足。
“看到了沒有。”他對李二虎說,“活水裡一泡,殼麵都精神。下午彆動它們,進水夜裡再換一次。明天一早上禮堂集合,先賣一半,剩下一半留著看價。”
“我記下了。”李二虎又想起剛才的窸窣聲,壓低聲音,“老大,今天禮堂要不要把剪網的事捅開?”
“先拿證據。”宋仁澤掀眼皮,“我在籠上留了暗扣。真要是他,明天就會來動。到時候,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自己承認。我們講理,但不讓人踩鼻子上臉。”
“好。”李二虎攥了攥拳頭,“我就在禮堂門口守著。”
“還守什麼。”宋仁澤笑罵,“回家先把腳洗了,把你娘哄高興了,比什麼都要緊。等會兒我去支書那邊,把漲潮口門的標樁畫個圖。以後村裡誰要下灘,都照圖走,少出事。”
“你這人啊,心裡總裝彆人。”李二虎撓撓腦袋,“行,我回去剝蒜,晚上等你。”
“晚上吃清蒸。”宋仁澤把簍蓋壓實,“青蟹最怕糟蹋,蒸汽八分火,薑絲蔥段,出鍋再潑熱油,鹽少許就夠。要是有米酒就更好。”
“我娘前天換了兩兩米酒。”李二虎眼睛亮,“今晚都給你用上。”
“用不上那麼多。”宋仁澤擺手,“留著天冷了暖身。”
正說著,村支書老李急匆匆從那邊走來,“仁澤,正找你。禮堂那邊人差不多齊了,你抓的那些蟹,挑幾隻帶過去,讓大夥看看,順便把你說的口門圖給畫了。”
“這就來。”宋仁澤拎起竹簍,“二虎,把靴子換上,彆光腳跑。”
“我這就去。”李二虎把腳一蹬,擠進那隻被泥扒出來的靴子,笑嘻嘻地追上來,“老大,今晚我抬鍋,你掌火。”
“你抬鍋我掌勺。”宋仁澤點點頭,“先把這攤子事說透,村裡心定了,海上事才好辦。錢可以慢慢賺,命得先保住。”
禮堂門口人聲雜遝,窗紙裡透出明亮的光。有人遠遠看見他們倆,喊了一嗓子:“仁澤回來了,二虎也回來了,今兒有好口福了。”
院裡徹底炸了。有人吼:“黑!”有人罵:“太損!”還有人指著胡先鋒:“你不說緊張嗎?緊著往兜裡塞?”
張德勝不再客氣,抬手:“先帶到治保室。先口頭詢問,等基建股同誌到了再做筆錄。”
胡先鋒還掙:“我病,我頭暈,我今兒不舒服!”
老李冷著臉:“你是頭暈還是手熟,路上說。”
兩名民兵上來,一左一右拎住胳膊。胡先鋒腳跟還想往後蹭,鞋跟刮在地上,拉出尖利的聲兒。圍觀的人不再讓路,反而自發往兩旁一分,像在給一條筆直的道兒。
宋仁澤收回目光,轉身對會計:“丈量吧。”
會計點頭,掏出木尺先量堆高,再量堆寬長,用粉筆在沙麵上劃了幾道線,嘴裡念:“三四五尺……含水按八成折,折完三車有餘。”他抬頭道,“夠裝。仁澤,去叫車。”
牛車吱呀著靠近堆邊,車把式把麻袋鋪平,幾把鐵鍬翻飛。李二虎擼著袖子上手,一邊裝一邊嘟囔:“早這樣不就得了,偏得繞彎子。”
“彆急。”宋仁澤把竹尺插在沙裡,目光沉穩,“彎子繞到這兒,也算繞出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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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看他:“後頭的屋架子呢?”
“木方在碼頭,今天拉完沙,明兒個我就去焊廠把桁條角鋼焊出來。”宋仁澤笑了一下,“屋子早晚能蓋起來。支書,你幫我盯著賬,彆讓誰再伸手。”
老李點頭:“你小子嘴硬心也硬。盯賬的事交給我。你們裝,你們蓋,規矩在這兒,誰也動不得。”
門外風更大了,海麵潮聲長起來,像遠處有人在唱低低的號子。牛車一趟又一趟壓過門檻,車轍在地上留出深深兩道。人群慢慢散開,幾個婦女把剛才被風吹亂的單據撿起來遞給會計。會計一張張理好,壓在賬本最上麵。
張德勝從治保室門口折回來,朝老李點頭:“人先看著。等公社同誌到了再說。”他又看宋仁澤,“你們忙你們的,真有難處到治保室說,彆自己硬扛。”
“成。”宋仁澤拎起鬥,往牛車上一倒,沙子“嘩”地鋪開。他抬眼看了一眼院裡那口生滿鏽的鐵鐘,忽然笑了笑,“二虎,回頭你去把海邊那幾張籠也收了。今天風換向,潮竄得快,彆讓籠子給淹翻了。”
李二虎“哎”的一聲,抹一把汗:“老大,你還念著海裡的事呢?”
“蓋房是為了擋風雨,海上靠的是腦子和手。”宋仁澤把鬥又插進沙裡,“這兩樁事,都是咱的命根子。”
老李聽見,扯著嗓子對院口喊:“都聽到了沒?以後誰要是再敢打群眾主意,哪怕是一鬥沙、一張票,照這規矩辦!”他頓了頓,“也都聽好了,誰家要建房、修船、加固屋簷,拿著正經條子來,村裡給你們撐腰。”
風順著話音吹過堆沙的棱角,留下細細一串“沙沙”的響。牛車裝滿了第一車,車把式把韁繩一抖,牛頭一低,車輪咯噔咯噔碾出院去。宋仁澤站在車旁,把條子又折了兩道,塞進胸前口袋,手心按了按,像按住一團熱氣。
“走。”他對李二虎說,“回村卸沙,先把兩麵承重牆的基槽填穩,晚上再去海邊,咱把紅樹林邊那張籠子換個位置。”
李二虎咧嘴一笑:“聽你的。等屋子立起來,等我們那鍋海蟹下鍋的時候,我非得端一碗送到治保室給老張。”
張德勝在門口擺擺手:“算我的,一碗還不夠,得兩碗。”
胡先鋒脖子硬:“你們這是整我!我辛辛苦苦守了這麼多年,換來什麼?一群人聽風就是雨!”
宋仁澤朝前一步:“你守的不是沙,是咱們老百姓的心。你拿心當籌碼,今天就得掰開給大家看看。”
老李擺擺手:“行了。爭也沒用。張德勝,把門口兩根木樁立上,寫清楚價目和手續。會計,先核這三車,丈量完出具單據,我在上麵簽字。仁澤,你給錢給票,今天這三車必須拉走。”
“成。”宋仁澤從懷裡摸出布包,裡麵是整齊的紙票和一把錢,他一張張遞過去,“錢票兩清,誰敢再伸手,我這條子就貼村口大喇叭底下,天天給你念。”
胡先鋒忽然竄上去要搶條子,李二虎早有防備,一把攔住:“還搶呢?”兩人手臂一錯,條子沒丟,倒把胡先鋒的袖子扯“刺啦”一聲裂開,露出裡頭鼓鼓囊囊的衣兜。幾張票根從口袋裡掉出來,風一吹,嘩啦啦散開。
老太太眼尖,撿起一張看了看:“這不是我昨天那張肉票嘛,上麵還有我按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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