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這就去。”老頭拉著陳峰就走,腳步飛快。
兩人穿過人群,拐進一條堆滿雜物的小巷,老頭才鬆開手,靠在牆上喘氣。
“謝了。”陳峰開口,語氣複雜。他不喜歡欠人情,尤其是在這種完全陌生的環境裡。
老頭擺了擺手,重新裝上煙絲,用火石點著,吸了一口:“謝啥,都是中國人。看你那樣子,不像壞人。”他吐出一口煙圈,眯著眼打量陳峰,“不過你這打扮,還有剛才看日本兵的眼神,可不是學徒該有的。”
陳峰沉默。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警惕瞞不過有心人。眼前這老頭看似普通,眼神裡卻透著精明,剛才塞煙的動作熟練得很,顯然是個懂門道的。
“你是誰?”陳峰問。
“彆人都叫俺老煙槍。”老頭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牙床,“在奉天城混口飯吃,啥都知道點,啥都管點閒事。”他湊近了些,聲音壓低,“你到底是乾啥的?剛才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陳峰看著老煙槍的眼睛。那是一雙飽經風霜的眼睛,眼角的皺紋裡藏著世故,但深處沒有惡意。在這個即將淪陷的城市,一個陌生人的善意比黃金還珍貴。
“我叫陳峰。”他選擇了坦誠,“從……很遠的地方來。想知道現在奉天的情況。”
老煙槍挑了挑眉,煙袋杆在手心敲了敲:“你想知道啥?日軍演習?東北軍的動靜?還是城裡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陳峰盯著他:“都想知道。特彆是日軍,他們最近在忙什麼?”
老煙槍的眼神變了變,上下打量著陳峰,突然笑了:“你這小子,不簡單。剛下火車就問日軍?我猜猜——你是關內來的學生?還是……”他頓了頓,“跟東北軍有關係?”
陳峰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老煙槍吸了口煙,煙霧繚繞中,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沉重:“說起來寒磣。小日本最近在城外天天演習,有時候半夜都開槍,北大營的東北軍就跟沒聽見似的,連崗哨都不增一個。城裡的大官們該吃吃該喝喝,聽說昨晚還在六國飯店聽戲呢。”
陳峰的心沉了下去。曆史書裡的“不抵抗”三個字,此刻變成了活生生的畫麵,帶著令人窒息的荒誕。
“百姓呢?”他問。
“百姓?”老煙槍苦笑一聲,“能咋辦?小日本的浪人在街上砸鋪子,警察不敢管。昨天南市場的張記布莊,就因為老板說了句‘這布是中國產的’,被浪人把櫃台都掀了。”他指了指遠處的鐘樓,“看見沒?那鐘樓上的鐘,還是前清時候的,現在倒成了日本人看時間的玩意兒。”
陳峰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鐘樓的指針正指向三點半。距離九一八事變,還有不到兩個月。
“我得找個地方落腳。”陳峰說,“還得換身衣服。”
“這簡單。”老煙槍掐滅煙袋,“跟俺走,保證沒人找你麻煩。不過……”他看著陳峰,“你得告訴俺,你打聽這些,到底想乾啥?”
陳峰沉默了片刻。他不能說自己是從未來來的,更不能說他知道這座城市即將遭遇的劫難。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袖手旁觀——他是中國軍人,就算回到八十年前,這兩個字刻在骨子裡。
“我想做點事。”他說,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不讓那些日本人,那麼囂張。”
老煙槍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拍著陳峰的肩膀:“好小子!有種!這年頭,敢說這話的人不多了。走,俺帶你去個地方,保準合你胃口。”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小巷,彙入奉天城熙熙攘攘的人流。陳峰走在後麵,看著老煙槍佝僂卻穩健的背影,又看了看街上那些麻木或惶恐的麵孔,還有遠處崗哨上刺眼的太陽旗。
他摸了摸靴筒裡的軍官證,冰涼的塑料外殼硌著皮膚。這是他和過去唯一的聯係,卻在此刻顯得無比蒼白。
未來的兩個月,他必須活下去,必須找到辦法,至少,要讓更多人在那場災難裡活下來。
就在他們拐進一條商業街時,街角的茶館二樓,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放下望遠鏡,對身邊的日本軍官低聲說:“少佐,目標和一個本地流民接觸了。剛才在車站,他打倒了三個浪人,動作很專業。”
佐藤英機端起茶杯,熱氣模糊了他的眼鏡片。他看著街上那個穿著迷彩服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有意思。”他用流利的中文說,“奉天城裡,居然還有這樣的人。查清楚他的底細,我要知道,他是誰,想做什麼。”
窗外,陳峰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猛地抬頭,看向茶館二樓的方向。
陽光正好,卻照不進那扇緊閉的窗戶,隻在窗台上投下一片冰冷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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