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該怎麼做。"趙山河接過東西，塞進懷裡，"今晚九點，我在倉庫後牆的老槐樹下等你。"
陳峰點點頭，轉身要走，卻被趙山河叫住。"你到底是誰？"他問，眼神裡帶著探究，"你的戰術，不像是中國人的路數。"
陳峰望著遠處關東軍的炮樓，晨霧正在散去，露出上麵冰冷的鐵網。"我是想讓中國人活下去的人。"他說，然後轉身走進屋裡。
趙山河站在原地，摸著懷裡的開鎖器，鏈條的棱角硌得他心口發疼。遠處的軍號聲又響了，這次像是在催促著什麼。
小南教堂的鐘聲敲了八下時，林晚秋正把聽診器塞進陳峰手裡。
"李工程師有心臟病，你得裝作是他的私人醫生。"她整理著陳峰的白大褂，指尖不小心碰到他胳膊上的傷口，小南教堂的鐘聲敲了八下時，林晚秋正把聽診器塞進陳峰手裡。
“李工程師有心臟病，你得裝作是他的私人醫生。”她整理著陳峰的白大褂，指尖不小心碰到他胳膊上的傷口，陳峰肌肉瞬間繃緊，卻沒吭聲。林晚秋臉一紅，飛快地替他扣好扣子，又遞過一隻小皮箱，“裡麵是出診記錄和幾瓶維他命丸，裝裝樣子。記住，他叫李牧之，你叫陳明遠。”
陳峰點點頭，白大褂掩蓋了他緊繃的肌肉和腰間的軍刺，但眼神裡的銳利卻難以完全遮擋。他看向林晚秋：“你確定能進去？佐藤的眼線可能認得你。”
“李小姐是我同學，她爹發病突然，家裡亂成一團，沒人會注意多一個護士。”林晚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白色護士服和頭上的帽子，把鬢角的碎發仔細掖好，“況且，佐藤今天去新京開會了，不在奉天。這是老煙槍剛送來的消息。”
教堂側門吱呀一聲開了，老煙槍探出頭，臉上抹了點鍋底灰，像個老實的雜役。“車備好了，快走！李家的司機在巷口等著呢，他收了錢，不會多嘴。”
三人迅速鑽進一輛黑色的福特轎車。司機是個沉默的中年人，隻從後視鏡瞥了他們一眼，便發動了車子，朝著日軍獨立守備隊倉庫的方向駛去。
車廂裡氣氛凝重。林晚秋緊握著皮箱把手，指節發白。陳峰則閉目養神，但大腦飛速運轉，反複推演著倉庫內部可能的布局和警衛配置。老煙槍叼著熄火的煙袋鍋，渾濁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窗外每一個路口。
車子暢通無阻地駛過兩道日軍哨卡。第一道，司機遞上李牧之工程師的特彆通行證，哨兵隻是隨意看了看便放行了。第二道設在倉庫區入口，哨兵顯然認識李家的車，但看到陌生的醫生和護士，還是多盤問了幾句。
“太君，李桑突然心口痛，很嚴重！這位是奉天最好的陳醫生，這位是護士小姐。”司機用半生不熟的日語解釋著，語氣焦急。
陳峰適時地咳嗽一聲，打開皮箱，露出裡麵的聽診器和藥瓶，用流利的日語接口道：“時間緊迫，李工程師有嚴重的心絞痛病史，需要立刻靜臥並注射藥物。耽誤了病情，你們負得起責任嗎？”他的語氣帶著醫生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嚴。
哨兵被唬住了，又看了看通行證，揮了揮手放行。
車子最終停在一棟灰白色的巨大倉庫前。門口站著兩個持槍的日本兵和一個穿著西裝、戴著圓框眼鏡的矮胖男人，是倉庫的日方主管小林。
“李桑怎麼樣了？”小林迎上來，臉上帶著職業性的關切，但眼神卻在陳峰和林晚秋身上來回掃視。
“情況不太好，需要立刻檢查並用藥。”陳峰用日語沉穩地回答，拎起皮箱率先下車。林晚秋低著頭，緊緊跟在他身後，托著一個裝有紗布和藥瓶的托盤。
老煙槍則留在車上，對司機說：“我去幫忙搬點東西。”他溜下車，佝僂著背，迅速消失在倉庫側麵堆積的雜物後麵。
在小林的帶領下，他們穿過森嚴的警衛，進入倉庫內部。一股濃烈的機油、鋼鐵和火藥混合的氣味撲麵而來。倉庫內部空間巨大得驚人，高聳的鋼架上堆滿了木箱，上麵印著日文標識和危險品符號。一隊隊日本兵正忙碌地搬運著沉重的箱子，吆喝聲、叉車的噪音在空曠的空間裡回蕩。陳峰的目光銳利地掃過，迅速在腦海中標記著彈藥堆積的區域、通風管道的位置以及通往地下檢修井的可能路徑。他看到了那幾列悶罐車，就停在倉庫深處延伸進來的鐵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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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被帶到角落一個臨時隔出的“辦公室”，裡麵有一張行軍床。李牧之工程師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額上冒著虛汗，他的女兒李玉婷正焦急地守在旁邊。看到林晚秋和陳峰進來，李玉婷眼中閃過一絲如釋重負。
“李伯伯，您感覺怎麼樣？”林晚秋快步上前，握住李牧之的手，順勢擋住了小林的視線。陳峰則迅速打開皮箱，拿出聽診器，煞有介事地檢查起來。
小林站在門口，沒有離開的意思。“李桑，這次的‘特殊貨物’今晚就要入庫，圖紙的最終確認……”他話裡有話。
李牧之虛弱地擺擺手：“圖紙…圖紙在我保險櫃裡…密碼是…是……”他喘著氣，似乎很費力。
小林皺了皺眉：“李桑，這很重要。關東軍司令部催得很急，這批‘防疫消毒劑’必須確保儲存環境萬無一失。”他特意加重了“防疫消毒劑”幾個字。
陳峰的心猛地一沉。防疫消毒劑？這絕不是水電工程師需要特彆確認的！他想起老煙槍提過的那兩列悶罐車，黃色炸藥…和某種需要特殊儲存的東西？一個更可怕的念頭閃過腦海——難道是毒氣或細菌武器？
“小林先生，病人現在需要安靜！”陳峰用不容置疑的語氣打斷他，“任何刺激都可能導致嚴重後果。圖紙的事情，等李工程師穩定些再說。”他拿出針管，熟練地吸了點維他命藥水，示意林晚秋幫忙消毒。
小林看著陳峰專業的動作和李牧之確實不佳的狀態，猶豫了一下，終於退了出去：“好吧，請儘快讓李桑恢複。我半小時後再來。”門被關上了。
門一關，李牧之立刻掙紮著坐起來，眼神清明，哪還有半點病態！“晚秋，陳先生！時間不多！”他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小林說的‘特殊貨物’根本不是消毒劑！是芥子氣！還有鼠疫菌株！就裝在那幾列悶罐車的黃色箱子裡，混在炸藥下麵！他們打算…打算在‘演習’時製造大規模瘟疫和混亂！”
儘管有心理準備，陳峰和林晚秋還是倒吸一口涼氣。日本人的狠毒遠超想象！
“李伯伯，水電檢修井在哪？”陳峰立刻切入正題。
李牧之迅速從枕頭下抽出一張更詳細的倉庫內部結構草圖，指向一個靠近西側彈藥堆積區的角落：“這裡！標記‘7’的井蓋，直通主供水管涵洞，但涵洞分支很多，有些廢棄了，你們一定要按我畫的紅色路線走，才能避開新修的管道和可能的傳感器！井蓋的鎖…”他看了一眼陳峰帶來的開鎖器，“應該能用你們的工具打開。但要快！他們今晚十點準時開始卸貨，尤其是那些黃色箱子，會優先搬進最裡麵的恒溫庫！”
“恒溫庫？”林晚秋追問。
“對！細菌需要低溫！”李牧之臉色慘白，“就在彈藥庫隔壁，隻有一牆之隔！他們瘋了！一旦爆炸或者…”
“一旦爆炸或者被引爆，毒氣和細菌會一起擴散。”陳峰的聲音冷得像冰。形勢比預想的還要險惡萬倍！炸掉軍火庫固然能重創日軍，但泄露的生化武器將首先吞噬奉天城的中國軍民！這根本不是勝利，是同歸於儘的絕路！他必須立刻通知趙山河，計劃有變！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不是小林。
門口站著林世昌！他臉色鐵青，眼神像淬毒的刀子，死死釘在林晚秋身上。他身後，赫然是幾名持槍的日本憲兵！為首的一個，嘴角掛著陰冷的笑，正是應該在“新京開會”的佐藤英機！
“林副會長，看來你的‘好女兒’，給我們準備了一份大禮啊。”佐藤的漢語帶著濃重的口音，他慢悠悠地踱進來，目光像毒蛇一樣劃過驚愕的陳峰、麵無人色的林晚秋和床上的李牧之。
林世昌指著林晚秋，氣得渾身發抖：“孽障！你…你真敢勾結反日分子！佐藤少佐，我…我大義滅親！抓他們！快抓他們！”
佐藤卻擺擺手，饒有興致地看著林晚秋：“林小姐，我很欣賞你的勇氣。為了這個…嗯…陳醫生？還是彆的什麼？”他走到林晚秋麵前，伸手想抬起她的下巴。
林晚秋猛地後退一步，撞在桌子上，眼中充滿了憤怒和絕望，但更多的是對父親的難以置信。
佐藤的手停在半空，也不生氣，反而笑了：“沒關係。你們的計劃很精彩，想換掉炸藥的引信？還想炸掉大日本帝國寶貴的軍需品？”他搖搖頭，仿佛在惋惜，“可惜，從你們踏入這個倉庫，不，從陳桑在三井洋行門口‘行俠仗義’開始，每一步都在我的注視之下。趙山河連長和他那十個‘會水的弟兄’，現在應該正被‘熱情招待’吧？”
陳峰的心沉到了穀底。完了！趙山河暴露了！行動徹底失敗！
佐藤的目光轉向陳峰，帶著貓捉老鼠的戲謔：“至於你，陳桑，或者說…我該叫你什麼？你的身份很有趣，身手更好。我很想知道，是誰派你來的？你的上級是誰？你們在奉天還有多少同夥？”他慢慢拔出了腰間精致的南部式手槍，槍口有意無意地指向陳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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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來，我可以考慮給林小姐一個體麵的結局。否則…”佐藤的槍口微微下移，對準了林晚秋，“這麼美麗勇敢的小姐，送去慰安所就太可惜了。”
辦公室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李牧之絕望地閉上了眼。林世昌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林晚秋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微微顫抖，但眼神卻死死盯著佐藤，沒有哀求，隻有刻骨的恨意。
陳峰全身的肌肉繃緊到了極致，大腦瘋狂運轉。腰間的軍刺冰冷地貼著他的皮膚。硬拚？瞬間就會被亂槍打死。投降？絕無可能！怎麼辦？如何破局？如何保住林晚秋？如何阻止那即將發生的滔天浩劫？！
他的目光掃過佐藤得意的臉，掃過林世昌扭曲的表情，掃過林晚秋眼中的決絕，最後，落在了辦公室角落——那裡牆上有一個老舊的閘刀式電閘盒，旁邊貼著模糊的標識：“倉庫主照明”。
就在佐藤的食指即將扣動扳機的前一刹那——
“等等！”陳峰突然開口，聲音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他緩緩抬起雙手，做出一個類似投降的姿勢，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佐藤眉頭一挑：“哦？想通了？”
林世昌也鬆了口氣。
就在這所有人的注意力被陳峰吸引的千分之一秒！
站在電閘盒旁邊的林晚秋，眼中猛地爆發出驚人的光芒！她讀懂了陳峰眼神裡傳遞的最後信息——那是一種同歸於儘的瘋狂！沒有絲毫猶豫，她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地將整個身體撞向那個閘刀式電閘！
“不——！”林世昌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砰！”佐藤的槍也響了，子彈擦著陳峰的耳廓飛過！
與此同時——
“哢嚓！！！”
沉重的鑄鐵閘刀被林晚秋的身體猛地撞落！
整個巨大的倉庫，瞬間陷入一片無邊無際、令人窒息的絕對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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