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條湖南滿鐵路段。爆炸的硝煙尚未散儘,刺鼻的硫磺味混合著新鮮的血腥氣,彌漫在冰冷的夜空中。鐵軌扭曲斷裂,枕木焦黑破碎,散落一地。遠處北大營方向傳來的激烈槍炮聲如同沉悶的鼓點,敲打著這片剛剛被精心“布置”過的犯罪現場。
幾支日軍工兵小隊,正用手電筒照射著,緊張而迅速地清理現場。他們並非在修複鐵路,而是在進行更重要的“善後”——將幾具穿著東北軍士兵破爛軍服的屍體,費力地拖到爆炸點附近,將幾支老舊的遼十三式步槍和一些手榴彈碎片,刻意地擺放在屍體旁邊,偽造“東北軍破壞鐵路”的現場。幾名隨軍記者在憲兵的“保護”下,鎂光燈刺眼地閃爍,記錄著這些精心導演的“罪證”。
“動作快點!把‘證據’擺好!拍清楚點!”一個日軍中尉揮著軍刀,不耐煩地催促著。他臉上帶著完成任務的輕鬆和一絲殘忍的得意。
就在這片混亂和罪惡的陰影邊緣,距離爆炸點約一百五十米外,一處被炸塌的鐵路護坡土溝裡,一雙冰冷銳利的眼睛,透過焦土和枯草的縫隙,如同幽靈般注視著這一切。
陳峰緊貼著冰冷潮濕的泥土,肋下和肩胛的劇痛如同毒蛇噬咬,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失血帶來的眩暈感一陣陣衝擊著他的意識。汗水混合著血水和泥土,在他臉上結成了硬殼。但他強迫自己保持著絕對的靜止和清醒,如同潛伏在暗夜中的獵豹,觀察著,計算著。
他的目標不是殺人,而是“拿東西”。他清晰地記得曆史課本上那幾張著名的照片——日軍偽造的現場,那幾具被擺拍的東北軍屍體,那幾支作為“證據”的破槍。這些照片,是日本發動侵略最無恥的謊言開端,也是未來審判戰犯時最有力的鐵證!他必須在日軍完成“布置”並帶走關鍵物證之前,拿到能證明其偽造的證據!
機會,在混亂中稍縱即逝。
當幾個工兵費力地將最後一具“東北軍屍體”擺好姿勢,那個中尉揮手示意記者們上前拍照時,陳峰動了!他如同從泥土中鑽出的影子,利用護坡的陰影和遠處北大營槍炮聲的掩護,以驚人的低姿匍匐速度,無聲無息地滑向爆炸點邊緣一堆散落的枕木和扭曲的鋼軌殘骸。那裡,距離最近的日軍工兵小組隻有不到三十米!
他屏住呼吸,身體緊貼著冰冷粗糙的鋼軌殘骸,目光如電,迅速掃視著腳下狼藉的現場。焦黑的枕木碎片、扭曲的金屬構件、散落的碎石…突然,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一塊被炸飛、半埋在泥土裡的厚重枕木下方!
那裡,靜靜地躺著一個約莫拳頭大小、沾滿油汙和泥土的鐵疙瘩——那是未被引爆的、日軍工兵遺落的一枚完整的“九三式”延時引信裝置!其獨特的黃銅外殼和精密的機械結構,與東北軍裝備的粗糙炸藥包引信截然不同!這是證明爆炸是日軍自導自演的鐵證!
幾乎是同時,陳峰眼角的餘光瞥見幾步之外,另一處被爆炸掀開的泥土裡,露出一角褪色的深藍色棉布——正是日軍工兵標準製服的顏色!旁邊,還散落著幾個印有日文標識的、用於包裝炸藥的空紙盒!
就是現在!
陳峰沒有絲毫猶豫,身體如同蓄滿力量的彈簧,猛地向前一撲!左手閃電般探出,一把將那枚沉甸甸的“九三式”引信抓在手中,塞進懷裡!右手同時抓起那塊染著深藍色的布片和幾個空紙盒,胡亂地塞進衣服!動作快如鬼魅,一氣嗬成!
然而,就在他得手後縮回陰影的瞬間,意外發生了!一塊鬆動的焦黑枕木被他身體帶倒,“嘩啦”一聲滾落下來!
“什麼人?!”不遠處的日軍工兵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動!幾支手電筒光柱瞬間掃射過來!“八嘎!有支那兵!”那個中尉反應極快,拔出手槍就射!“砰!砰!”子彈呼嘯著打在陳峰藏身的鋼軌上,濺起刺目的火星!
暴露了!
陳峰心中冰冷,強忍著劇痛,猛地向旁邊一個被炸出的彈坑翻滾!密集的子彈追著他的身影掃射在泥土上!他翻滾著落入彈坑底部,塵土飛揚。幾顆子彈擦著他的頭皮飛過,灼熱的氣流讓他頭皮發麻!他迅速抽出腰間僅剩的一把匕首,反握在手,身體蜷縮在彈坑邊緣,做好了最後搏殺的準備!
“圍上去!抓活的!”日軍中尉獰笑著,指揮著七八個工兵端著步槍,小心翼翼地圍了上來。在他們看來,這個受傷的“支那兵”已是甕中之鱉。
陳峰計算著距離,聽著越來越近的皮靴踩踏碎石的聲音,眼神冰冷如萬年寒冰。他隻有一次突襲的機會,目標是那個中尉的咽喉!即使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就在他肌肉繃緊,即將彈射而出的刹那——
“轟!轟!轟!”北大營方向,突然傳來一連串驚天動地的猛烈爆炸!火光瞬間映紅了半邊天!大地都在顫抖!緊接著,是如同潮水般洶湧的日語衝鋒號和更加密集的槍炮聲!顯然,日軍對北大營的總攻開始了!巨大的聲浪和震動,讓圍向彈坑的日軍工兵動作一滯,下意識地扭頭望向北大營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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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
陳峰抓住這轉瞬即逝的乾擾,如同受傷的孤狼,爆發出最後的潛能!他沒有衝向敵人,而是猛地從彈坑另一側竄出,撲向不遠處那條因爆炸而變得渾濁湍急的灌溉水渠!在日軍反應過來、子彈再次追射而來的前一秒,他整個人如同秤砣般,一頭紮進了冰冷刺骨、散發著腥臭的汙水之中!
“噗通!”水花四濺!“八嘎!他跳河了!射擊!射擊!”日軍中尉氣急敗壞地怒吼。密集的子彈如同雨點般射入渾濁的水麵,濺起朵朵水花。但水渠渾濁湍急,早已不見人影。
陳峰屏住呼吸,忍受著傷口被汙水浸泡的鑽心劇痛和刺骨的寒冷,憑著強大的意誌力,順著湍急的水流向下遊潛去。懷裡那幾件冰冷的物證,如同烙鐵般貼著他的胸口。他成功了,代價是幾乎流儘了最後的熱血。冰冷的河水,帶著他,也帶著那幾件足以釘死侵略者罪行的鐵證,漂向未知的黑暗。
林家宅邸,籠罩在一種虛假的平靜之下。前廳燈火通明,鬆本少尉如同門神般矗立,六名憲兵釘子般守在各個出入口。空氣凝重得能滴出水。
內室。林世昌靠在軟榻上,臉色依舊“蒼白”,胸口微微起伏,似乎還在承受著“心絞痛”的餘波。林晚秋坐在床邊,手中端著一碗參湯,用小勺輕輕攪動,熱氣嫋嫋升起,模糊了她眼中深藏的焦慮。剛才老仆冒險傳遞藥品已是極限,脫身的機會稍縱即逝。
“爹,參湯快涼了,您再喝點。”林晚秋的聲音輕柔,帶著刻意的關切。她將碗遞到父親唇邊,手指卻借著碗沿的遮擋,在父親的手背上飛快地劃著字:
“待會咳,潑湯,趁亂,後園狗洞。”
林世昌渾濁的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看了女兒一眼,那眼神複雜無比,有恐懼,有決絕,更有一種商人孤注一擲的賭徒光芒。他微微頷首,表示明白。
“咳咳…咳咳咳!”林世昌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痛苦地蜷縮,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爹!您怎麼了?快,快喝口參湯壓一壓!”林晚秋“驚慌”地叫著,手忙腳亂地將那碗滾燙的參湯遞過去。
就在林世昌的手“顫抖”著去接碗的瞬間,林晚秋的手指似乎“不穩”,碗猛地一傾!“嘩啦——!”大半碗滾燙的參湯,不偏不倚,全部潑在了坐在榻前椅子上“監視”他們的一個日本憲兵的臉上和身上!
“啊——!八嘎!”滾燙的湯水讓那憲兵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嚎,他猛地跳起來,雙手胡亂地抹著臉,滾燙的刺痛讓他瞬間失去了理智和方向感!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守在門口的鬆本少尉和其他憲兵都驚愕地轉頭看來!就在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的、不足兩秒的空隙!
林晚秋如同受驚的兔子,猛地從榻邊彈起,卻不是去扶父親,而是用儘全身力氣,狠狠撞向軟榻旁邊一扇通往內院回廊的雕花木窗!“哐當!”並不十分結實的木窗被她撞開!她嬌小的身影毫不猶豫地翻了出去!幾乎同時,剛才還咳得“奄奄一息”的林世昌,爆發出與年齡不符的敏捷!他像一頭被逼急的老豹子,猛地從軟榻上滾落,手腳並用地撲向那扇被撞開的窗戶,緊跟著女兒的身影翻了出去!
“八嘎呀路!”鬆本少尉這才反應過來,發出憤怒到極致的咆哮!“抓住他們!開槍!開槍!”
反應過來的憲兵舉槍就射!子彈“砰砰砰”地打在窗欞和牆壁上,木屑石屑紛飛!但林世昌父女已經消失在窗外的黑暗回廊中!
“追!封鎖所有出口!絕不能讓他們跑了!”鬆本氣急敗壞,帶著憲兵瘋狂地衝出內室,向後院追去!整個林宅瞬間雞飛狗跳,仆人的驚呼、憲兵的怒吼、槍栓的拉動聲響成一片!
後院花園,假山疊嶂,草木幽深。林晚秋憑借著對家中地形的熟悉,拉著氣喘籲籲的父親,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奔跑。身後,憲兵的手電光柱如同索命的鬼爪,在樹木花叢間瘋狂掃射,子彈呼嘯著從頭頂、身邊掠過,打得枝葉紛飛!
“在那邊!站住!”憲兵的吼叫和腳步聲越來越近!“爹!快!狗洞就在前麵假山後麵!”林晚秋聲音帶著哭腔和決絕,她能感覺到父親的手越來越沉重。
林世昌畢竟年過半百,又經過連番驚嚇和狂奔,體力早已透支,肺部如同破風箱般嘶鳴,腳步踉蹌。眼看就要被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