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生死關頭,黑暗中,假山後突然閃出兩個黑影!是林家的兩個忠仆!一個老花匠和一個年輕力壯的車夫!“小姐!老爺!這邊!”車夫低吼一聲,猛地將一塊偽裝成假山石的大木板掀開,露出後麵一個僅容一人鑽過的、散發著腐土氣息的狗洞!“快!老爺先走!”老花匠不由分說,用力將林世昌推向洞口!
“砰砰砰!”追兵已至,子彈打在假山上火星四濺!一個憲兵的身影已經出現在手電光柱下!“老劉!柱子!”林世昌老淚縱橫,看著這兩個豁出命來救主的仆人。“快走啊老爺!”老花匠猛地將林世昌推進狗洞!同時,他抓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和車夫一起,怒吼著撲向追來的憲兵!“跟小鬼子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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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嘎!”憲兵的槍口瞬間噴出火舌!“砰!砰!”老花匠和車夫的身體如同破麻袋般被打得倒飛出去,鮮血瞬間染紅了假山下的草地!
“劉伯!柱子!”林晚秋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但她知道,這是兩位忠仆用命換來的機會!她強忍著巨大的悲痛,最後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親人,一咬牙,緊跟著父親鑽進了狹窄的狗洞!
冰冷的泥土摩擦著身體,腐臭的氣息令人作嘔。林晚秋奮力向前爬行,淚水混合著泥土模糊了視線。身後,傳來憲兵氣急敗壞的咆哮和對著狗洞胡亂射擊的槍聲。但洞口狹窄曲折,子彈徒勞地打在泥土上。
爬出狗洞,外麵是林家宅院後一條堆滿垃圾的僻靜小巷。寒風如同刀子般刮在臉上。林世昌癱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大口喘著粗氣,看著同樣狼狽不堪、淚流滿麵的女兒,又看看身後那堵隔絕了生死的院牆和裡麵隱約傳來的槍聲、怒吼聲,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和刻骨銘心的仇恨,瞬間淹沒了他。
“晚秋…爹…爹對不住劉伯和柱子…對不住林家上上下下…”林世昌的聲音嘶啞顫抖,充滿了無儘的悔恨,“也…對不住你娘…更對不住…這片生養我們的土地…”他看著女兒,渾濁的眼中第一次燃燒起不顧一切的火焰,“走!爹帶你走!就算豁出這條老命,傾家蕩產,爹也要幫你…幫陳先生…跟這幫畜生…鬥到底!”
他掙紮著站起,拉起女兒的手,父女倆互相攙扶著,踉踉蹌蹌地衝進奉天城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之中,向著與陳峰約定的、位於城西亂葬崗方向的秘密彙合點亡命奔去。身後,林家宅院的方向,火光衝天而起,映紅了半邊天空——惱羞成怒的憲兵,開始了瘋狂的報複和劫掠。
北大營,3營1連陣地。這裡已是一片燃燒的廢墟和屍山血海。持續數小時的慘烈戰鬥,如同巨大的磨盤,將趙山河的連隊碾得支離破碎。兩挺馬克沁重機槍早已在日軍的迫擊炮重點照顧下化成了扭曲的廢鐵。十箱手榴彈消耗殆儘。原本一百多號生龍活虎的弟兄,此刻還能喘氣的,隻剩下不到二十人,個個帶傷,彈藥幾近枯竭。
他們依托著幾段殘破的營房牆壁和炸塌的掩體,進行著最後的、絕望的抵抗。營區主陣地早已失守,大批東北軍部隊在“不準抵抗”的死命令下,如同潮水般潰退,向著奉天城方向湧去。趙山河和他的連隊,成了留在北大營這片煉獄裡,唯一還在噴吐著反抗火焰的孤島,死死釘在日軍進攻路線上,為撤退的袍澤爭取著最後的時間。
“連長!營長…營長他們早他娘的跑沒影了!咱們…咱們也撤吧!”滿臉血汙、左臂被彈片撕開一道大口子的馬小五,啞著嗓子嘶吼,一邊用僅剩的右手,將最後一顆子彈壓進打光了彈匣的駁殼槍裡。
趙山河靠在一堵被炸塌了一半的斷牆後,臉上被硝煙熏得漆黑,嘴唇乾裂出血,軍裝破爛不堪,幾處傷口還在汩汩冒血。他手中端著一支上了刺刀的遼十三式步槍,槍管打得滾燙。他看了一眼身邊橫七豎八倒下的弟兄們的遺體,又望向遠處如同潮水般再次湧來的日軍土黃色身影,聽著那刺耳的衝鋒號,眼中沒有恐懼,隻有一片燃燒到極致的平靜和決絕。
“撤?往哪撤?”趙山河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咱們身後,就是奉天城!就是咱的父老鄉親!咱們多擋一分鐘,就能多幾個弟兄活著撤回去,多幾個百姓能跑出城!”他猛地拉響槍栓,將最後一顆子彈頂上膛,對著身邊僅存的、眼神裡交織著恐懼和血性的士兵們吼道:“弟兄們!怕不怕死?!”“不怕!”稀稀落落卻異常堅定的回應。“好!”趙山河咧嘴一笑,露出被硝煙染黑的牙齒,笑容猙獰而悲壯,“那就跟老子一起,再拉幾個小鬼子墊背!黃泉路上,咱東北爺們兒,不孤單!殺——!”
“殺——!”最後的怒吼,壓過了日軍的衝鋒號!殘存的士兵們紛紛挺起刺刀,或者舉起僅剩的手榴彈有些甚至隻是綁著石頭的假彈),如同撲火的飛蛾,迎著洶湧而來的日軍浪潮,發起了絕望而壯烈的反衝鋒!
沒有炮火支援,沒有機槍掩護,隻有最原始的搏殺!刺刀捅入肉體的悶響、骨骼碎裂的哢嚓聲、垂死的慘叫、憤怒的咆哮…瞬間響徹這片被血與火浸透的土地!
趙山河如同瘋虎,手中的刺刀精準而狠辣,每一次突刺都帶起一蓬血雨!他接連捅翻了兩個衝上來的鬼子,第三個鬼子的刺刀也狠狠紮進了他的左肩胛!劇痛讓他眼前一黑,但他怒吼一聲,竟用身體夾住對方的槍管,右手掄起步槍槍托,狠狠砸碎了對方的太陽穴!
更多的日軍湧了上來!刺刀如同叢林般刺來!趙山河奮力格擋,但失血過多和體力透支讓他動作越來越慢,身上又添了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連長!”馬小五看到趙山河陷入重圍,目眥欲裂!他扔掉了打光子彈的駁殼槍,抱起一個不知從哪具屍體旁撿來的炸藥包很可能是工兵遺落的),拉燃了導火索,嘶吼著撲向趙山河身邊最密集的日軍人群!“小鬼子!我操你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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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火光和濃煙瞬間吞噬了馬小五和七八個日軍士兵的身影!狂暴的衝擊波將附近的趙山河和幾個鬼子都掀飛出去!
趙山河重重地摔在焦黑的泥地上,耳朵嗡嗡作響,口鼻溢血。他掙紮著抬起頭,看著馬小五消失的地方騰起的煙柱,看著身邊最後幾個弟兄在數倍於己的日軍刺刀下相繼倒下,看著遠處奉天城方向升起的更多火光和濃煙…
北大營,完了。奉天城,也快完了。
一股巨大的悲愴和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這位鐵打的漢子。他掙紮著想爬起來,卻發現雙腿如同灌了鉛,左肩的傷口鮮血狂湧。他摸索著腰間,隻剩下一顆冰冷的手榴彈。
一隊日軍士兵端著刺刀,小心翼翼地圍了上來,獰笑著看著這個渾身浴血、如同困獸般的中國軍官。他們想抓活的,一個敢於違抗命令、給他們造成不小麻煩的中國軍官,是很好的戰利品。
趙山河看著那些越來越近的、帶著殘忍笑意的猙獰麵孔,看著他們刺刀上滴落的、自己兄弟的鮮血…他慘然一笑,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拉掉了手榴彈的拉環!導火索“嗤嗤”地冒著青煙。
“爹…兒子…沒給您丟人…”他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低語。然後,他用儘生命最後的力量,發出一聲震動夜空的咆哮:“小鬼子——!老子在下麵等著你們——!!!”
在日軍士兵驚恐的注視和尖叫中,他猛地將嗤嗤作響的手榴彈,死死地壓在了自己身下!
“轟——!”
最後的火光,映亮了趙山河那張布滿血汙卻寫滿不屈的臉龐,也映亮了北大營淪陷前,這最悲壯的一頁。
冰冷的、渾濁的灌溉渠水,裹挾著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嘔的腥臭,推著陳峰的身體,在黑暗中漂流。傷口被汙水浸泡,如同無數鋼針在反複穿刺,失血帶來的眩暈如同黑色的潮汐,一次次試圖將他拖入無底的深淵。每一次掙紮著將頭露出水麵換氣,都耗儘了他僅存的力氣。他死死咬著牙,用鋼鐵般的意誌對抗著生理的極限,一隻手緊緊捂著胸口——那裡,貼著皮膚的地方,是那枚冰冷的“九三式”引信和染血的深藍色布片、空紙盒。
他不知道漂了多久,水流漸漸平緩。遠處奉天城方向,槍炮聲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更加密集和靠近,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如同末日降臨。北大營方向的槍聲,已經徹底沉寂了,那死寂比炮火更令人心寒。
終於,水流將他衝到了一處長滿蘆葦的淺灘。陳峰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手腳並用地爬上岸邊的淤泥。冰冷的夜風一吹,他劇烈地顫抖起來,體溫在飛速流失。他癱倒在濕冷的泥地上,仰望著奉天城上空那片被火光染成暗紅色的、如同浸透了血淚的天空,意識開始模糊。
“轟隆…噠噠噠…”沉悶的爆炸和機槍掃射聲,似乎就在不遠處的城牆方向響起。那是日軍在進攻奉天城!這座擁有幾千年曆史的古城,正在鐵蹄下痛苦地呻吟、流血。
他摸索著,將懷裡那幾件沾滿血水和汙泥的物證——那枚沉重的黃銅引信、那片深藍色的日軍工兵製服碎片、幾個印著日文的空紙盒——小心翼翼地拿出來,塞進旁邊一個被水流衝出的、半埋在淤泥裡的破瓦罐中。然後,他用儘最後的力氣,將瓦罐深深埋進蘆葦根下鬆軟的淤泥裡,用腳踩實,又胡亂地扯過幾把枯黃的蘆葦蓋在上麵。
做完這一切,他最後一絲力氣也耗儘了。傷口的劇痛、失血的冰冷、無儘的疲憊,如同黑色的巨浪,徹底將他淹沒。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渙散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時空,看到了現代特種部隊演習場那刺目的陽光,看到了“龍刃”基地飄揚的旗幟,看到了戰友們模糊的笑臉…那些和平的、溫暖的畫麵,與眼前這片燃燒的、流血的、即將淪陷的奉天城,形成了殘酷而絕望的對比。
“曆史…真的…無法改變嗎…”一個模糊的念頭閃過,帶著無儘的疲憊和深沉的悲愴。黑暗,徹底吞噬了他。隻有身下冰冷的淤泥和遠處越來越近的槍炮聲,證明著這個來自未來的戰士,曾在此處,為這片苦難的土地,流儘了最後一滴血,埋下了一顆等待發芽的、名為“真相”的種子。
奉天城,1931年9月19日,黎明。血色的太陽,從被硝煙籠罩的地平線上升起,照亮了滿目瘡痍的大地,照亮了插上膏藥旗的城樓,也照亮了城外蘆葦蕩中,那個倒在血泊和淤泥裡、生死不明的身影。這座東北重鎮,在“不抵抗”的命令下,幾乎兵不血刃地落入了侵略者之手。但北大營那第一聲不屈的槍響,陳峰懷中那冰冷的鐵證,以及無數如同林氏父女、老煙槍、小耗子這樣在絕望中奔逃、在黑暗中掙紮的靈魂,如同散落在焦土上的星火,預示著這場抗爭,遠未結束。
血色的黎明,是淪陷的起點,也是不屈抗爭的新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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