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審知將“佛郎機”視為“試金石”的斷言,如同投入福建這口已然沸騰大鍋的最後一把猛火,讓內部發展與外部應對的節奏驟然加快。
天工院下屬的各大官營鐵坊,成為了“鐵牛”鼓風技術推廣的首批受益者。在魯震及其核心弟子的親自指導下,一座座經過改造的高爐日夜不息地噴吐著熾熱的火焰。蒸汽動力驅動的鼓風機提供了遠超從前的穩定而強勁的風力,爐溫的顯著提升,不僅讓出鐵效率大增,更關鍵的是使得鐵水中的雜質得以更充分地析出和去除。
這一日,王審知在魯震的陪同下,視察了位於泉州城郊、規模最大的一處鐵坊。還未走近,那撲麵而來的熱浪和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便已宣告了此地的不同尋常。巨大的“鐵牛”原型機在專門的動力工棚內穩定運行,通過地下的傳動軸將動力輸送到相鄰的數座高爐車間。
走進一間正在出鐵的車間,隻見通紅的鐵水如同馴服的岩漿,從爐口奔湧而出,流入預先準備好的砂模中。那鐵水色澤更加明亮,流動性極佳,幾乎看不到明顯的渣滓。
“大人您看!”魯震指著剛剛冷卻、被工匠用大錘敲開砂模露出真容的一塊大型船用龍骨鑄件,聲音因激動而發顫,“這質地!這致密程度!比我們用老法子煉出的最好的鐵,還要強上三成不止!用這等好鐵打造的龍骨,再配上我們改進的船板拚接技術,戰艦的堅固程度,足以硬撼更大的風浪,甚至……甚至能扛住更猛烈的撞擊!”
王審知俯身,用手指拂過那鑄件表麵,感受著那冰冷而堅實的觸感,眼中精光閃爍。“好!這才是真正的‘工善’之基!元亮,”他轉向一同前來的陳褚,“通知船塢,所有新開工的‘探索級’和後續計劃中的大型戰艦,優先使用新法冶煉的鋼鐵!我們要讓未來的福建戰艦,從骨子裡就比彆人更硬!”
陳褚亦是滿臉振奮:“屬下明白!如此一來,我水師將士在海上,便更多了一份底氣!”
然而,就在王審知為內部“鐵水淬甲”的成果感到欣慰時,來自海上的警訊,也從“試探”升級為了實質性的“對峙”。
李尤幾乎是踩著王審知視察鐵坊的腳後跟,帶來了最新的緊急軍情。
“大人!那兩艘佛郎機巨艦,在三艘南漢戰船的陪同下,已抵達我閩南沿海,目前在湄洲灣外約三十裡的海麵上拋錨停泊!”李尤的語氣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和一絲緊張,“他們……他們今早竟然派出了兩艘小艇,試圖靠近我湄洲灣水寨進行窺探!被我方巡邏的快船攔截後,非但不退,反而亮出了火銃可能是早期的火繩槍)示威!”
“亮出火銃?”王審知眼神一寒,“看來,這些西海來客,是篤定我們不敢拿他們怎麼樣,愈發囂張了。”
“正是!”李尤憤然道,“我方快船並未攜帶重武器,隻能對峙。對方小艇上的人舉止傲慢,言語不通,但挑釁意味十足。末將請示,是否調派‘海隼’前往驅離?甚至……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王審知沉吟未語,走到海圖前,目光落在湄洲灣的位置。那裡是福建水師的一個重要基地,也是未來新式戰艦計劃中的母港之一,絕不容有失。
“驅離是必然的,但不能由我們首先開火。”王審知冷靜分析,“佛郎機人此舉,意在試探我們的底線和反應。若我們反應過激,正中他們下懷,可能為他們後續的軍事行動提供借口。若我們過於軟弱,則會助長其氣焰,讓他們覺得我福建可欺。”
他思忖片刻,下令道:“李將軍,你親自乘‘海隼一號’前往湄洲灣。帶上通曉番語可能是阿拉伯語或南洋某種通用語)的譯官。你的任務有二:第一,強硬驅離佛郎機的小艇,明確告知他們,此乃我福建軍事重地,未經允許,任何船隻不得靠近,否則視為挑釁,後果自負!第二,設法與佛郎機巨艦上的主事之人取得聯係,進行……對話。”
“對話?”李尤一愣,“大人,與這些蠻夷有何可說?”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王審知淡淡道,“我們要親耳聽聽,這些佛郎機人到底想乾什麼?他們對南漢的承諾到了何種地步?他們對自己的火器,又有何等的自信?有時候,麵對麵的交談,比戰場上千百次的試探,更能看清對手的虛實和意圖。”
他頓了頓,補充道:“記住,態度要不卑不亢。既要展現我方的實力和決心,讓他們不敢小覷;也要留有餘地,看看有無分化瓦解他們與南漢聯盟的可能。至少,要讓他們明白,與我福建為敵,並非明智之舉。”
李尤深吸一口氣,明白了王審知的深意:“末將明白了!定不辱使命!”
次日,湄洲灣外海,一場引人注目的海上對峙與對話悄然上演。
“海隼一號”以其流暢的線條和迅捷的速度,輕鬆逼近了那兩艘佛郎機巨艦。與對方高聳如城堡的船身相比,“海隼”顯得嬌小,但其船首那門明顯不同於傳統武器的旋轉炮,以及側舷若隱若現的炮窗,卻散發著不容忽視的危險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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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尤站在船頭,通過譯官,向佛郎機巨艦喊話,重申了福建的立場,並要求與對方指揮官對話。
經過一番交涉,佛郎機巨艦上放下了一條裝飾更顯華麗的交通艇,一位身著緊身雙排扣外套、頭戴插羽三角帽、留著兩撇精心打理翹胡須的中年軍官,在幾名手持火銃的衛兵護衛下,登上了“海隼一號”。
此人自稱費爾南多船長,來自“偉大的葡萄牙王國”,態度傲慢,眼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好奇,打量著“海隼一號”的每一個細節。
通過譯官過程磕磕絆絆,雙方語言隔閡甚大),費爾南多表達了他們此行是“友好訪問”和“科學考察”,並輕描淡寫地將昨日小艇的挑釁行為歸結為“誤會”。他盛讚了“海隼”戰艦的優美與速度,但言語間,卻透露出對其“小巧”和“似乎缺乏足夠重型火炮”的輕視。
李尤強壓著怒火,按照王審知的指示,並未透露己方火炮的真實數據,而是著重強調了福建水師的紀律、訓練以及保衛海疆的決心。他亦試探性地詢問對方與南漢的關係。
費爾南多對此諱莫如深,隻是含糊地表示與“本地領主”有一些“商業和文化上的交流”,並意味深長地提到,葡萄牙王國擁有“足以摧毀任何海岸堡壘的強大火炮”和“無畏的探險精神”,希望與“東方的強大勢力”建立“互利”的關係。
這場對話充滿了機鋒與相互試探,雖未取得實質性成果,但李尤清晰地感受到了對方隱藏在文明外衣下的貪婪與野心,以及那種基於技術自信而產生的優越感。
當李尤帶著對話的詳細經過返回泉州彙報時,王審知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敲擊。
“強大的火炮……互利的關係……”王審知咀嚼著這些詞彙,臉上露出一絲冷笑,“看來,他們是把自己當成了獵人,將我們和南漢都視為了可以挑選的獵物。所謂的‘互利’,不過是看中了我們的財富和地理位置罷了。”
他看向李尤:“感受到壓力了嗎?”
李尤重重點頭:“感受到了!大人,那些佛郎機人,絕非善類!其船堅炮利,恐非虛言。我們必須加快新艦建造,尤其是……大人您提到過的,能裝上更重、更多火炮的大船!”
“壓力,也是動力。”王審知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天工院和船塢的方向,“他們讓我們看清了差距,也讓我們更加明確了方向。傳令給魯震,鼓風技術穩定後,立刻著手研究,如何用‘鐵牛’驅動大型鍛錘,為我們鍛造更厚重、更優質的裝甲鋼板!告訴船塢的設計師,下一級戰艦的設計,我要看到更強的火力和更堅固的防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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