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郡,流民營地。
初冬的寒風卷起塵土,空氣中彌漫著粥米的香氣與人群的喧囂。
臨時搭建的粥棚前,排著長長的隊伍,衣衫襤褸的流民們捧著破碗,眼中帶著對溫飽的渴望與一絲對新生活的茫然。
段明月一身素淨的棉布衣裙,發髻簡單挽起,臉上未施粉黛,卻依舊難掩那份與生俱來的雍容氣度。
她手持長柄木勺,站在熱氣騰騰的大鍋旁,動作嫻熟地為每一位上前領取粥食的流民舀上滿滿一勺濃稠的米粥。
她身旁,段雲曦同樣挽著袖子,麻利地分發著粗糧餅子,不時輕聲安撫著惶恐不安的老人和孩子。
誰能想到,這位在寒風中為流民施粥的溫婉婦人,竟是南詔國那位以鐵腕著稱、令周邊諸國敬畏的女皇段明月!
而那位忙碌的少女,則是南詔的掌上明珠段雲曦!
她們放下皇冠與權杖,如同最普通的婦人,在這嶺南邊陲之地,用最樸實的方式,彌補著對遠在北境、生死未卜的兒子的虧欠與牽掛。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踉蹌著擠到了粥棚前。
他衣衫破舊,滿麵風塵,頭發淩亂地粘在額前,看上去與周圍流民無異。
但當段明月習慣性地舀起一勺熱粥,準備倒入他遞來的破碗時,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那張被塵土掩蓋的臉龐,她的動作猛地僵住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段明月手中的木勺懸在半空,滾燙的米粥滴落在地,濺起微小的水花。
她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那深邃的眼眸,那挺直的鼻梁,那緊抿的、帶著一絲疲憊卻依舊倔強的唇線……
是他!李晏斯!九天之一的變天君!
那個……曾在她最無助的歲月裡,給予她庇護與溫暖,卻又被她深深辜負的男人!
李晏斯同樣失神地望著段明月。
十幾年的時光,並未在她絕美的容顏上留下太多痕跡,反而沉澱出一種曆經滄桑後的沉靜與堅韌。
她不再是南詔皇宮中那個高高在上、眉宇間帶著淩厲的女皇,也不是臨安城那個依偎在葉擎蒼身邊、眼中隻有愛戀的少女。
此刻的她,洗儘鉛華,素麵朝天,卻散發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如同大地般溫厚包容的光芒。
這光芒,讓他心醉,更讓他……心痛。
“明……明月……”李晏斯喉頭滾動,乾澀的嘴唇微微翕動,聲音沙啞得幾乎不成調。
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隻化作這刻入骨髓的兩個字。
段雲曦敏銳地察覺到了母親的異常。
她順著母親的目光看去,隻見那個“流民”眼神複雜,絕非尋常饑民。
她立刻上前一步,不著痕跡地接過段明月手中的木勺,低聲道:“母……娘親,您累了,先去歇息片刻吧,這裡我來。”
段明月如夢初醒,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對段雲曦微微點頭,又深深看了李晏斯一眼,轉身走向不遠處一處僻靜的角落。
李晏斯會意,默默跟了上去。
遠離了人群的喧囂,寒風似乎更加刺骨。
兩人相對而立,沉默在空氣中蔓延。
“晏斯哥哥……”段明月率先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你怎麼會在這裡?還……這副模樣?”
她無法想象,這位九天之一的變天君,大乾國師,會如此狼狽地出現在嶺南邊陲。
李晏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仿佛要將她的身影刻進靈魂深處。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沉重與急迫:“明月!離開這裡!立刻!馬上!帶著雲曦,回南詔去!”
段明月一愣,秀眉微蹙:“為什麼?”
“你會死!”李晏斯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眼中充滿了血絲和深沉的恐懼,“我窺得天機!你……會死在蒼梧郡!”
“死?”段明月心頭一震,但隨即湧起的不是恐懼,而是無數疑問。
她會死?死在什麼情況下?
她腦海中瞬間閃過所有可能:兒子葉淩雲戰死北疆,她悲痛欲絕?
周金玉大軍破城,玉石俱焚?
但隨即都被她否定。她經曆過太多生死,早已看淡。
淩雲若死,她會傾儘南詔之力複仇,但絕不會自絕!
周金玉若破城,她自有脫身之法!
“我為何會死?”段明月的聲音異常冷靜,目光銳利如刀,直視李晏斯,“晏斯哥哥,告訴我真相!”
李晏斯看著段明月眼中那份與葉擎蒼如出一轍的堅韌與執著,心中劇痛。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聲音帶著一絲苦澀與不忍:“為了……救你的兒子!葉淩雲!”
轟!
如同驚雷在腦海中炸響!段明月渾身劇震,臉色瞬間煞白!
不是為了自己可能麵臨的死亡,而是因為那個名字——淩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