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的感覺隻存在於想象中,他的身體這一刻似乎不需要呼吸。
如同那次在交界區觸碰到從黑穹之上垂下的黑線一般,整個人漸漸被溫暖的困意包裹。
然後眼前開始重現似乎是自己的記憶。
雨聲,喘息,哀嚎,痛疼。
好大的雨,無情淩厲。
自己在哪兒,為什麼在這裡?
強風將雨滴砸在臉上有些生疼,自己止不住的咳嗽,濃烈的血腥味讓他作嘔,強大的氣流加上肺部的穿刺傷讓人幾乎窒息,現在他所在的地方很難辨認地理位置,他行走在水麵上,無數血汙順著他的腳步蔓延開來,右手已經接近斷裂,隻剩下肘部的皮肉連接著斷肢。
水天已經交織為一體,而前方是肆虐的風暴。
他沒有回頭,到達此處,已經犧牲了他的所有,而自己現在也已經是強弩之末,在風暴之中的程墨如同發條即將用儘的人偶搖搖晃晃,但他一刻不停的走向風暴中心,那就是他的目的地。
空氣中回響著空靈的聲音:「我想要看看你所謂的意誌,能拖著你殘破的身體到多遠?」
恐懼,痛苦,懊悔,一刻不停的侵蝕著他僅存的理智,他能告訴自己的隻有堅持,再走一段,儘管左腳的灼痛已經到了無法忍耐的地步。
等到四周的風暴停歇之時,程墨已經到達了風暴眼。
那一瞬間四周的雷暴雲消失不見,變為了清澈的藍天白雲,遠遠看起程墨就站在澄澈的天穹之上,他仿佛已經抵達了天堂的門口,而前方空中漂浮著的,正是神明—。
足有十層樓高的巨大身影被四個不停翻轉的水蒼色的輪子籠罩。
那些輪子上和身影背後純白的翅膀上都布滿了眼睛。
其中的人形生物全身覆蓋潔白的羽毛,隻有兩隻潔白漆黑的瞳孔裸露,身後是來回撲動的兩雙一大一小的羽翼。
在目睹了眼前巨物身姿的那一瞬,程墨的理智徹底被消磨一空。
那巨大的虹膜收縮的聲響如同齒輪咬合。
人類聖經記載執行神的旨意的天使隻是異界生物在人間偶然的一個投影,真實的它們視人類如螻蟻。
而踩死一隻螻蟻不需要什麼理由。
但眼前的生物明顯對於程墨的到來有些驚訝。
聲音回蕩在空氣中輕盈空靈,「為什麼,不下跪?」
程墨卻隻是咯咯笑了起來,「哈哈哈哈...跪下?我就是為了湊近看看你這個東西有多醜?!」
它能理解程墨口中話語,一時間巨物身上潔白的羽毛開始泛起粉紅的光,漸漸轉為赤紅,而空氣也開始變得熾熱,圍繞它的四個巨輪也開始飛速翻轉。
「跪下,我將寬恕你的不敬。」
在‘神’的話語中,程墨緩緩抬起頭,「去你媽的命運!如果你們這些醜陋的所謂神明是為了毀滅人類存在的,那我就要和這個命運抗爭到底,」
天使身上的紅光愈發耀眼,而四周的空氣仿佛都已經沸騰,程墨在最後的時刻舉起自己依舊完好的左手,豎起了一根中指,「然後人類會贏給你看!!」
在天使的眼睛露出了明顯疑惑的神色,但隨即在一片耀眼的白光中,程墨的位置隻剩下一堆白灰被風吹散。
它不理解那個人類死前的微笑和豎起的中指是什麼意義,在它漫長的生命之中從未有人對它作出這種反應。
從未有過如此純粹的憤怒,從未有過如此坦然的迎接死亡。
這時,被風完全吹散的程墨的骨灰中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方塊,開始緩緩上升,膨脹,膨脹,再膨脹!甚至無視了天使的身軀繼續膨脹,直到將它完全覆蓋最後開始顯現形體化為牢籠將它囚禁在了其中。
一個冰冷的機械女聲在天穹回響。
「所有幸存者已死亡,物品狀態即將重置,將進行上一任持有人的最後一道命令,粉碎此生物。」
天使渾身的眼球微閉,像是在思索程墨的行為。
他並不是為了白白送死,而是另有所圖。
他一直都說自己是個小人物,這樣下去也不會有人記得他,但命運終究待他不薄,在他漫長而孤獨的旅途儘頭,為他準備了盛大的結局。
神明又如何,肉體凡胎同樣可以與其比肩。
「異界粉碎機十秒後啟動,生物名稱未知,無法分析。」
在有節奏的倒計時中,天使開始瘋狂撞擊黑色方塊的表麵,但沒有出現一絲裂痕。
直到倒計時結束,隻是如同閃光燈的一個爆閃,除了飄散的一些熒光碎末,隻有夾雜其中的白色人類灰燼一同消失在澄澈的天空中。
黑色的巨大方塊逐漸透明,縮小,隨後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天水交界的世界之中。在超乎想象的痛苦中,程墨的意識終於恢複了平靜,被溫暖的黑暗包裹,等等,他應該還有意識嗎?
這就是死後的感受?
他還能感受到自己的四肢,以及後腦傳來的柔軟觸感,在無儘的漆黑中,一滴瑩亮的露滴從高處落下,在身下蕩起浮光微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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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精致的臉龐流著淚湊近自己,原來自己睡在這個女孩的膝上,
“你很努力呢,程墨。”銀線從她的眼角垂落,仿佛星河傾瀉。她的聲音如同風鈴在輕柔搖曳,“但還不夠,世界線馬上就會收束崩塌。”
“你是誰?這是哪兒?”程墨艱難的開口,聲帶不受控製的發出嘶啞音調。
“這裡是最後的終點,溯源之泉會重鑄你的身體,但我們沒有時間了,馬上就是下一次了。”她的話音剛落,周圍便開始震動,聲音逐漸消失,仿佛世界正在緩慢崩解。程墨感到身體在重新構築,但痛苦與困惑交織,他緊抓住女孩的手,試圖從中找到一絲真實。她的眼眸中映照出程墨的倒影,那份悲傷與不舍刺痛了他的心。
就在他準備放棄時,女孩輕輕吻上了他的額頭,一股溫暖的力量貫穿全身,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最終,他睜開了雙眼。
隻不過,他什麼也想不起來,隻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還依稀記得那一雙熟悉的溫柔雙眸,悲傷的注視著自己。
起身他才發覺自己眼角的淚水無法抑製的流出。
自己應該在向傑去往的科研站內,整個房間一團亂麻,身上連滿了各種醫療儀器。
有人在大聲交談著:“生命體征沒有問題,但是為什麼還是沒有意識?”
回複的聲音沙啞粗糲,“我不管什麼原因,我要他醒過來!他可是近二十年唯一能靠近那塊碑的人!”
“再推點腎上腺素進去!”
隨即程墨緩緩起身,摘下了自己的呼吸麵罩。
向傑發了瘋大步踏來按住程墨的肩膀,指甲幾乎掐進他肩胛骨,雙眼布滿血絲閃著興奮的光芒,“你看到了什麼?!你看到了什麼?!”
程墨依然無法抑製的流淚,木然的看著逐漸癲狂的向傑,“一場人類注定會輸掉的戰爭。”
整個人房間聽到了他的話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向傑的表情逐漸僵硬,慘白,最後失神般飄向門外。
醫護人員再次做了嚴密的檢查,但實在找不出程墨身上的異常,然後便由科研人員事無巨細的詢問起剛才的細節,甚至還生動形象的畫出了見到的那尊天使。
兩個小時後,程墨在站外的觀測台找到了向傑,他對著遠處的紅海抽著煙,胡茬已經結滿冰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