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奉節小寨天坑，在大巴山餘脈裡，四周被連綿的青山裹著。
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天坑之一，當地人也管它叫，說底下鎖著條犯了錯的龍。在那深不見底的黑暗裡，常年有龍翻身的悶響。
從奉節縣城往東南走，過了興隆鎮，路就開始繞了，左右上下的繞得人頭暈。
車窗外的樹越來越密，葉子上總掛著水汽，看著潮乎乎的。
再往裡走，先是手機沒信號了，接著是隻能看到零星的人家，最後連土路都斷了，剩下的路隻能靠腳走。
這裡的空氣裡總有股土腥氣，混著腐葉的味道，陰雨天味就更重，像什麼東西爛了很久的味道。
小寨天坑的坑口是個不規則的橢圓形，周長能繞最近的小寨村曬穀場三圈。
站在坑邊往下看，最先看見的是一圈圈青灰色的岩壁，像被巨斧劈出來的，直上直下。
岩壁上全是裂縫，裂縫裡長著些灌木，枝條歪歪扭扭。葉子是暗綠色的，不見陽光的樣子。
再往下，就是濃厚的白霧，霧白得發黏，把坑底蓋得嚴嚴實實。偶爾風過，霧會散開條縫，能看見更深的地方有黑黢黢的影子，不過不知道是岩石還是樹。
坑底有暗河，水流聲順著風往上飄，悶悶的，像遠處有人在敲鼓。當地人說那暗河通著地心，水是涼的，喝了會出事。
早年間有勘探隊來過，放下測繩，放了一百多米才到底。
隊員下去後，在暗河邊發現過些骨頭，不是山裡常見的野獸骨頭，而且所有頭骨上都有奇怪的刻痕，像有人用指甲劃出來的。
後來隊裡的一個年輕人在暗河支流裡遊泳，被什麼東西拖了下去，剩下的人就連夜撤走了，再也沒回來。
當地村裡的規矩，是不在坑邊過夜。老人說夜裡坑底會有哭聲，像女人哭，順著風往上爬，聽見的人會被“勾”下去。
他們還說，天坑的霧不能碰，那不是普通的霧，是“地氣”，沾到身上，晚上會做夢，夢見自己往坑裡掉，底下還有東西在等自己。
網上關於天坑的傳說不少。有人說坑底有“地人”，長得跟人差不多，就是眼睛更大，能在黑裡看見東西，專抓靠近暗河的人。
還有人發過照片，說是在坑沿拍到的，霧裡有個細長的影子，正往坑底飄，影子下麵拖著什麼東西，像一串骨頭。
更恐怖的是個帖子。帖主說十年前自己的一群驢友準備下這個坑裡探險，他當時有事沒去成。後來下去的人裡隻上來了一個，而且精神已經不正常了。
他嘴裡總念叨“水裡麵有手，抓腳踝”，沒過半年就跳河了，死前把相機裡的照片全刪了，隻留下一張。暗河水麵上漂著個模糊的人影，臉朝下，背後有長長的頭發。
這些傳說沒人證實，但也沒人敢較真。直到今年五月，四個年輕人帶著裝備進了山。
兩男兩女，都是二十出頭，背著登山包，裡麵裝著潛水服、繩索和探測儀。他們是網上約的隊友，說是來拍天坑裡暗河的紀錄片，想弄點彆人沒拍過的素材。
領頭的叫阿傑，做過戶外領隊，說話做事都挺利落。他們出發前查了不少天坑的資料，說那些傳說都是嚇唬人的。
小雅是他搭檔，負責攝影，鏡頭不離手，總說要拍出“天坑的呼吸感”。
小宇是個沉默的男生，背著台筆記本，據說是學地質的，來記錄暗河的水流數據。
小林年紀最小，剛大學畢業，跟著來長見識，總背著個急救包。
他們這次約好要拍個“天坑探秘”視頻，目標是暗河，口號喊得震天響。“打破封建迷信，科學照亮地心”。
出發前，小雅還特意拍了條視頻，對著鏡頭揮拳頭：“那些說天坑有怪東西的，等著被打臉吧！”
評論區有人留：“記得開定位，方便收屍”，小雅回了個“嗬嗬”的表情包。
車開到興隆鎮就進不去了，他們租了輛三輪車，司機聽說要去天坑，頭搖得像撥浪鼓：“不去不去，上次拉個劇組，回來車胎全是牙印，補都補不好”。
最後加了兩百塊錢，司機才答應送到山口，放下人就猛踩油門，車屁股冒著黑煙跑了，跟後麵有狼追似的。
剩下的路靠腿走。小林背著最重的包，裡麵裝著小雅的化妝品和小宇的“破電腦”，走兩步就得歇，嘴裡念叨：“早知道待屋裡了，至少有空調”。
阿傑在前麵開路，手裡揮舞著根樹枝，其實是怕蛇，走三步回頭看一眼，比導遊還緊張。
走了倆小時，終於看見天坑了。阿傑往坑邊一站，擺出很酷的姿勢讓小雅拍，腳剛伸出去半寸，就被小雅一把拽回來：“你想上社會新聞啊？標題我都想好。了‘網紅為流量挑戰天坑，一步踏空成永恒’”。
他們在離坑沿十米的地方搭帳篷，小林剛把帳篷杆插好，就聽見“哢嚓”一聲，杆斷了。小宇蹲在地上研究，說這木頭纖維有被啃過的痕跡，小林湊過去看：“會不會是老鼠？”小雅翻了個白眼：“老鼠啃帳篷杆？它要建彆墅啊？”
第一天下午，阿傑和小宇在坑沿固定錨點，鋼釘敲進岩壁時，發出“當當”的脆響，驚得幾隻鳥從灌木叢裡飛出來，撲棱著翅膀鑽進霧裡。
小雅舉著相機對著天坑拍遠景，鏡頭裡，霧氣在坑底翻湧，像一鍋剛燒開的水。
小林在旁邊整理裝備，把潛水服攤開晾著，布料上印著鮮豔的藍色，在灰撲撲的山裡格外紮眼。
山腳下的老秦路過，背著半簍草藥，看見他們就停了腳。
“這坑邪乎，”他蹲在地上卷旱煙，煙絲是自己種的，勁兒大，“你們年輕人膽子大，但也彆拿命開玩笑。”
阿傑遞給他一瓶水，笑著說：“叔，我們有專業設備，就下去看看，天黑前肯定上來。”
老秦沒接水，把卷好的煙用唾沫粘住，說：“去年有個采藥的，就想往下爬兩米摘藥草。繩子突然斷了，人摔在五十米下的平台上，撈上來的時候，手裡還攥著那株草，草葉上全是牙印，像被什麼東西啃過。”
小雅的鏡頭轉過來，對著老秦：“叔，您見過那東西？”
老秦點火的手頓了頓，煙鍋在石頭上磕了磕：“沒見過，但山裡的東西，信比不信好。”說完背起背簍往回走，走幾步又回頭，“夜裡聽見啥動靜，彆探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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