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許靜姝已挽著尤氏的手進來。尤氏臉上堆著笑:“我這心裡,倒是掛念著可卿妹妹,特意來瞧瞧。”她目光掃過黛玉,又落在秦氏身上,“可卿,你氣色倒是比前些日子好些了。”
可卿自然知道,這尤氏是賈珍的太太,隻微微頷首,有些蒼白的手指絞著手帕。她心裡始終記恨,當初賈珍差點就毀了她跟珩郎的婚約。
日頭西斜時,歸寧伯府已點上宮燈。寶釵被黛玉拉著留在府中用飯,薛蟠早已走了多時。鳳姐兒看著滿桌菜肴,突然笑道:“咱們珩大爺這府裡的廚子,如今可比我們賈府還要更講究些了。”
黛玉夾了塊糟魚放在寶釵碗裡:“寶姐姐嘗嘗,這是珩哥哥從揚州學回來的手藝。”
寶釵剛要動筷,忽聽外頭傳來一陣喧嘩。鳳姐兒挑眉望去,隻見無痕正攔著個醉醺醺的酒客往外拖。那酒客掙紮著喊道:“憑什麼不讓我見伯爺?”
黛玉臉色微變,手中筷子“啪嗒”一聲拍在桌上:“無痕!青鬆!還不去處置了?若驚了貴客,可如何是好?”
鳳姐兒卻笑得更歡了:“瞧瞧,歸寧伯府的規矩就是硬氣!如今咱們林丫頭,越發有主母的氣勢了呢。”
“啐!你便不是好人,就知道多嘴多舌的討人厭……”。黛玉那小嘴兒,可向來不輕易饒人,自然很快就跟鳳姐兒幾個笑著鬨成一片。
李珩剛從書房出來,就聽見外院傳來一陣喧鬨。墨竹飛快的跑過來,湊近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李珩不由皺了皺眉,抬手理了理玄色大氅的領口。歸寧伯府素來規矩森嚴,何時有過這般胡鬨的門客?
“我去瞧瞧。”李珩的聲音不大,卻讓身後漱玉漱蘭姐妹兩個縮了縮脖子。
院子東南角的假山旁,黑雲、紅劍正帶著幾個家丁,圍著一個醉漢推推搡搡。那醉漢滿臉通紅,嘴裡嚷嚷著:“我要見伯爺!伯爺賞的酒,我今兒還沒喝夠……”。
眾人剛瞧見李珩走近,那醉漢便突然甩開眾人,踉蹌著朝李珩撲來。無痕幾個麵色不由一變,隻聽兩聲出鞘的劍鳴聲起,梅清璿和柳含煙已從暗處飛身閃出,劍已出鞘梅清璿眼中閃過濃烈殺意,柳含煙更是緊緊顰眉。
“住手!莫要傷了他!”李珩突然伸手擋在梅清璿身前,聲音冷得像冰。他捏住醉漢的手腕一擰,那人頓時疼得齜牙咧嘴。
“無痕!”李珩掃視四周,“念在他在府裡待過些時日的份上……,莫再難為他,扔出去吧。”
無痕會意,點頭應承了,墨竹和黑雲兩個隨即應聲上前。醉漢掙紮著喊叫,被黑雲三下五除二就捆得結結實實,直接扔在雪地裡。李珩看著黑雲他們把人拖出府門,才轉頭對梅清璿道:“都去堂上入席,今兒下雪天寒,正適合吃酒。”
正廳裡炭火燒得正旺,李珩落座時,鳳姐兒正拍著手笑道:“珩兄弟這府上規矩真大,連喝醉的客人都要直接扔出去!”
“那個奴才來了也有些日子了,平日裡不過是跟著鷹叔,做些寫寫記記之事罷了,誰知道今兒怎的就灌了黃湯,失了禮數了?”驚鴻倒是趕緊解釋了一句。
尤氏抿嘴一笑,給李珩斟了杯酒:珩兄弟彆見怪,鳳丫頭就愛說笑。”
李珩接了酒盅,卻笑著道:“也就你跟驚鴻兩個心實的信鳳辣子作怪,一個叭叭的給她說了半天,一個還想著要替她賠禮兒,我何曾不知道她是打趣?你們且莫攔著我,先讓我好生吃幾杯酒,等身上有了力氣,也把她扛出去扔雪地裡。”
“咯咯……二嫂子這回可遇上對手了,就該著珩哥哥這等厲害的治的住她。”惜春笑的拍手。
“唉,堂堂錦衣衛指揮使大人,要收拾我這樣一個婦道人家,人家哪裡敢抗拒半點?兩位大嫂子,可要幫我求情啊!”說完,還故意不著痕跡的看了眼李珩。
鳳姐兒一語雙關,故意把尤氏和李紈也帶了進去。這些日子裡,三個妯娌間,早已是彼此揣著明白裝糊塗,更何況李紈和鳳姐兒還曾一起“劃過船”。
她嘴上故意這樣說,可心裡卻得意不已:“四丫頭說的極是呢,你珩哥哥可著實厲害的很呢”。
妖精!李珩平日最是癡迷她那副樣子,見她如此,心裡自然不由一蕩。
“來來來,少聽鳳丫頭胡噙,喝酒才是正經。”尤氏端起酒盅,先提了一杯。
李珩接過酒杯卻沒喝,目光掃過眾人。寶釵坐在下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黛玉靠窗坐著,望著外麵飄雪出神。
“雖是在家裡,我總混在你們席上,實在不好,隻說幾句正事兒吧,尤姐姐,琉璃坊的事...…”。李珩突然開口,尤氏手一抖,茶水灑在袖口上。
許靜姝自然是把李珩那日過府,說成了是“珩叔特意來給公公行針,開了藥;還說要尋太太商量開個琉璃鋪子”。尤氏不傻,她早就暗地裡聽聞:“小蓉大奶奶和珩大爺隻怕是有些首尾……”。
“珩兄弟...…”尤氏小心地擦著水漬,“那琉璃物件兒金貴得很...…我們東府裡現如今……”。尤氏說著,已臉色有些尷尬,她知道,李珩是想借著買賣的幌子,能時常與他相會,更主要的是,李珩心裡確實是想幫襯著,照顧著她的,可對於生意而言,她確實不如鳳姐兒有頭腦。而且,雖說賈珍跟死了的沒啥區彆,可如今畢竟還沒咽了氣兒,況且還有賈蓉把著,她也不如李紈,不怕讓旁人拿捏了去。
“那……就交給薛大哥打理吧。”李珩放下酒杯,轉頭看向寶釵:“你明兒回去了,記得跟大哥說一句,讓他得了空來尋我,自家人……”。
寶釵低頭,手指絞著帕子,忙輕聲應道:“我回去就跟哥哥說。”
李珩將琉璃坊生意的決定一出口,便覺出廳中氣氛微妙變化。他微微側目,隻見許靜姝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帕子,指節泛起青白,尤氏更是垂著眼睫,掩去眼底一閃而逝的失落。
之前屬實是我思慮不周了。李珩輕叩杯沿,瓷盞與檀木案幾相擊的脆響讓眾人為之一怔。他緩了緩語氣,目光先掠過尤氏鬢邊發絲:本念著東府珍大爺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偏偏蓉哥兒又是個有些不著調的...…”。
尤氏突然攥緊了手帕,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許靜姝卻在這時猛地抬頭,眼中閃過掙紮之色。
“尤姐姐往日待我親切,”李珩繼續說著,刻意放緩了語速,“我自該當拉一把的…...”。他特意在拉一把三個字上加重了尾音,滿意地看見尤氏脊背又挺直了幾分。
“卻不曾想到這琉璃器皿易碎,又難伺候…...。李珩話鋒一轉,指尖有意無意地摩挲著腰間玉佩,一旁可卿的繡鞋,在青磚地上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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