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4年漢·漢王四年西楚·霸王四年農曆八月十一至十八
李淩再次於劇痛與冰冷交織的黑暗中醒來。
喉間是揮之不去的腥甜,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痛楚,四肢百骸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他費力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映入眼簾的是行轅熟悉的穹頂和劉玥那張憔悴不堪、布滿淚痕的臉。
“淩霄!你醒了!”劉玥的聲音嘶啞,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緊緊握住他冰涼的手。
李淩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隻能用眼神示意。劉玥會意,小心地扶起他,將溫水一點點喂入他乾裂的唇中。
“我…昏了多久?”他終於擠出一點氣音。
“一天一夜…”劉玥哽咽道,“淳於先生說你是急火攻心,憂勞過度,又…又…”她不敢說下去,那口觸目驚心的鮮血和他在城頭轟然倒下的畫麵,至今讓她心膽俱裂。
李淩閉目內視。腦海中,那冰冷的係統麵板依舊存在,但數字卻讓他心底一沉。
【體質:41瀕危,臟器嚴重受損,瘟疫感染高風險)…信仰值:0…祖龍魂佩:能量透支性休眠,恢複進度:0.01…警告!宿主生命能量大幅衰減!】
23點信仰值,那孤注一擲的祈願,換來的…是幾乎熄滅的生命之火和徹底沉寂的魂佩。值得嗎?他不知道。他隻記得那一刻,除了賭上一切,彆無選擇。
“外麵…如何?”他艱難地問道。
劉玥神色一黯,強打精神:“玄機…高順、張嶷將軍…都還昏睡著,但淳於先生說脈象未絕…隻是藥石…”她頓了頓,聲音更低,“疫情…還在蔓延,昨日又走了近百人…酒精和石灰,快用完了…李郡守…快撐不住了…”
正說著,郡守李信政治78)連滾爬爬地衝了進來,官袍皺褶,眼窩深陷,見到李淩蘇醒,先是一喜,隨即撲通跪下,泣不成聲:“王爺!您可醒了!城東…城東民壯營炸營了!他們…他們聽說王爺您…您嘔血昏迷,以為…以為天塌了,要搶了糧倉逃出城去啊!”
李淩瞳孔驟縮,猛地一陣咳嗽,又是一口淤血咳出。劉玥和李信嚇得魂飛魄散。
“扶…扶我起來!”他咬著牙,聲音雖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淩霄!你的身子…”
“執行…命令!”
劉玥和李信隻得一左一右,攙扶著他,一步步挪出行轅。每走一步,李淩都感覺臟腑如同刀絞,冷汗瞬間浸透了內衫。
城東的景象,如同地獄的變奏。混亂的人群如同無頭蒼蠅,哭喊、咒罵、推搡,與維持秩序的郡兵衝突在一起,棍棒與石塊齊飛。更遠處,焚燒屍體的濃煙滾滾,與工坊蒸餾酒精的怪異酒香混合,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
李淩的出現,讓混亂的場麵陡然一靜。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個被攙扶著、麵色慘白如紙、仿佛隨時會碎裂的年輕王爺身上。他瘦削的身軀在寬大的袍服下微微顫抖,但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如同寒夜中最頑固的星辰,冷冷地掃過每一個人。
“王…王爺…”有人喃喃道,手中的木棍掉落在地。
“王爺沒死!”
“王爺醒了!”
李淩推開劉玥和李信,用儘全身力氣,挺直了脊梁,站在了高處。風吹起他散亂的黑發,更顯其脆弱,卻也襯得那份堅持愈發驚心動魄。
“你們…”他的聲音不大,卻奇異地壓下了所有嘈雜,“…想走?”
人群寂靜,無人敢答。
“可以。”李淩緩緩道,指向城外,“城門…就在那裡。打開它,走出去。”
人們麵麵相覷,卻無一人敢動。誰都知道,城外是虎視眈眈的匈奴遊騎和更可怕的荒野。
“不敢?”李淩冷笑,笑聲牽動傷勢,讓他又咳了起來,但他強行壓下,“既然不敢…那就留下!留下,還有一條活路!搶?搶了糧食,能躲過匈奴的刀嗎?能逃過虜瘡的毒嗎?”
他目光如刀,掃過幾個帶頭鬨事的悍匪:“你們幾個,不是力氣很大嗎?很好!從現在起,你們編入‘焚穢隊’!每日負責將病歿者的遺物、屍骸,運到城外指定地點,焚燒深埋!敢有懈怠,軍法從事!”
那幾人頓時麵如土色,深入疫區,那幾乎是送死!
“其餘人!”李淩聲音提高,“有力氣的,去幫工坊砍柴燒火,蒸餾酒精!婦孺老弱,集中燒開水,縫製麵巾!誰敢再亂…”他猛地抽出身邊親衛的佩刀,狠狠插在地上!“猶如此樁!”
刀身入土半尺,嗡鳴不止!
絕對的寂靜。所有人都被這病骨支離之人爆發出的駭人氣勢所震懾。
“王爺…萬歲!”不知誰先喊了一聲,隨即,零星的呼喊彙聚成浪潮,人們跪倒在地,哭泣著,卻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李淩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被劉玥和李信死死扶住。
“回…回去…”他低聲道,最後的力氣已經耗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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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現實的殘酷,不會因個人的意誌而轉移。
儘管李淩以命相搏暫時穩定了人心,但物資的匱乏卻是實實在在的。
酒精耗儘,石灰告罄,藥材早已用光。淳於意智力80)隻能用最原始的針灸和放血療法,效果微乎其微。死亡人數仍在攀升,高順、張嶷、李玄機依舊昏迷不醒,氣息微弱。
李信組織人手試圖再次蒸餾酒精,卻發現糧食儲備也已見底——之前為了蒸餾,已消耗了大量存糧。
真正的絕境,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