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鹹和年間的湘潭，湘江水還帶著股清冽的氣，可岸邊的蘆葦蕩裡，卻藏著讓百姓提心吊膽的“凶物”——一條數丈長的巨蟒。那蟒粗如水桶，暗褐色的鱗片沾著江泥，張開嘴時，兩排尖牙泛著冷光，信子一吐，半裡地外都能聞見腥氣。
最先遭殃的是江邊的王阿公。他清晨去江邊挑水，剛放下水桶，就聽見蘆葦叢裡“嘩啦”一響，回頭時，隻看見巨蟒的尾巴掃過，帶著股腥風，連人帶桶都被卷進了叢中。等村民們尋過來時，隻找到半隻破草鞋，草鞋上沾著些黏糊糊的東西，腥得讓人作嘔。
後來，怪事越來越多：李嬸家的耕牛拴在江邊，夜裡被拖走，隻留下半截韁繩；孩童在岸邊玩鬨，轉眼就沒了蹤影，江麵上飄著個小小的撥浪鼓；連過往的商船，都有被蟒掀翻的，船上的貨物沉了江，人也沒了下落。百姓們嚇得不敢靠近江邊，白天要結伴才敢出門，夜裡更是門窗關得嚴嚴實實，連燈都不敢多點。
消息傳到了駐守荊州的陶侃耳中。這位東晉名將，素來以勇猛正直聞名，聽聞湘潭百姓遭此禍患，當即帶著隨從，挎著特製的桑木弓，往湘潭趕。他到江邊時，正遇上百姓們在燒紙祭拜，哭著求“蟒神”饒命。陶侃扶起跪在最前麵的老丈，沉聲道：“有我在，定不讓這孽障再害百姓。”
他在江邊守了三日。第一天，觀察蟒的蹤跡——江邊的泥地上，有碗口粗的爬痕，順著痕跡往蘆葦叢深處走，能看見蟒蛻下的皮，足有一人高，鱗片在陽光下泛著暗褐的光；第二天，他讓隨從熬了雄黃酒，塗在箭頭上，又把桑木弓拉到最滿，試了試箭的力道；第三天清晨，江麵上起了霧，陶侃站在江邊的巨石上，目光如炬，盯著蘆葦叢的方向。
辰時許，霧還沒散，蘆葦叢裡突然傳來“沙沙”的響，比風聲更沉，更急。陶侃握緊弓箭，隻見一條巨大的黑影從叢中竄出，帶著股腥氣，直往江邊的漁船撲去——正是那巨蟒！它的頭有笆鬥大，眼睛像兩盞綠燈籠，信子“嘶嘶”地吐著，尾巴一掃，就把一艘漁船掀翻了，水花濺了陶侃一身。
“孽障！”陶侃大喝一聲，不等蟒撲過來，猛地拉滿桑木弓，箭杆繃得筆直，“嗖”的一聲，淬了雄黃酒的箭像道閃電，直直射向蟒的七寸。隻聽蟒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聲音震得江邊的蘆葦都彎了腰，它疼得直立起來，鱗片簌簌往下掉，龐大的身體在江裡翻滾，把江水攪得渾濁不堪。
陶侃沒敢鬆懈，又搭了一箭，射向蟒的眼睛。這一箭正中目標，蟒的綠燈籠似的眼睛瞬間沒了光，它掙紮著往蘆葦叢爬，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最後“撲通”一聲倒在江裡，濺起的水花有三丈高。等江麵平靜下來，蟒的屍體浮在水麵上，肚子翻了過來，早已沒了氣息。
百姓們歡呼著跑過來，圍著陶侃磕頭道謝，有人抬著蟒的屍體遊街，有人提議在江邊建座“射蟒台”，紀念陶侃的功績。不久後，一座青石砌成的高台立在了江邊，台麵上刻著“陶公射蟒處”五個大字，旁邊還刻著那把桑木弓的圖案。
起初，射蟒台很是熱鬨，百姓們逢年過節都會來祭拜，祈求平安。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台邊的江麵上，漸漸傳出了詭異的事。
最先撞見“怪事”的是老漁民張老爹。他夜裡劃著漁船去江心捕魚，剛下好網，就看見上遊飄來個黑影，有兩丈長，在月光下泛著暗褐色的光，像極了當年那條蟒的輪廓。張老爹心裡一緊，趕緊點亮船頭的燈籠，想看得清楚些——可燈籠“噗”地一下就滅了，四周瞬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船板上突然沾了些黏糊糊的東西，聞著有股熟悉的腥氣。
“呼哧……呼哧……”耳邊傳來沉重的喘息聲，像是有個大東西在船邊喘氣。張老爹嚇得渾身發抖，趕緊抓起船槳往岸邊劃，船槳碰到了什麼硬東西，“咚”的一聲，他不敢回頭，隻聽見身後傳來“嘩啦”的水聲，像是那黑影沉入了江底。等他劃到岸邊，癱坐在地上，才發現船板上的黏液已經乾了，留下一道淡淡的爬痕，比普通的蛇痕粗好幾倍。
後來，越來越多的漁民說，夜裡在射蟒台附近捕魚，會看到江麵上的蛇形影子。有時影子會跟著漁船走，燈籠一滅，影子就不見了；有時還會聽見江裡傳來低沉的聲音，沙啞得像誰卡著嗓子說話，仔細聽，又辨不出字句，隻覺得後頸發涼。
射蟒台附近的樹林裡，也開始有了“動靜”。有樵夫早上路過，聽見台後的樹林裡有“沙沙”的響，像是蛇在爬，可進去一看，隻有地上幾道深深的劃痕，劃痕旁還散落著幾片暗褐色的鱗片，和當年蟒蛻下的皮一模一樣。村裡的小孩不敢去射蟒台附近玩，說一靠近就覺得冷，還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聲音軟軟的，像從水裡傳出來的。
漸漸的，射蟒台熱鬨不再，白天隻有零星的人來祭拜，夜裡更是沒人敢靠近。隻有江邊的老槐樹，還守著高台，風一吹，樹葉“嘩嘩”響，像是在講著當年的故事——講陶侃拉弓時的英勇，講蟒掙紮時的嘶吼，也講江麵上那抹揮不去的蛇影，和夜裡那聲說不清的喘息。
如今再去射蟒台，青石台麵已經有些斑駁，“陶公射蟒處”的字跡被風雨磨得淡了，可湊近了看，還能看見台邊的石縫裡，偶爾會滲出些暗紅色的水漬，像乾涸的血。有老人說，那不是水漬，是蟒的魂還在，它記著陶侃的箭，也記著當年害過的人，在江裡飄著，是想提醒百姓：英雄的恩要記，當年的怕也彆忘。
湘江的水依舊往東流，射蟒台的影子映在江裡，隨著波浪晃蕩。偶爾有漁船從台邊經過，漁民們會放慢速度，朝著高台鞠個躬，再趕緊劃走——沒人願意在這兒多待，尤其是在夜裡，怕撞見那抹蛇影，也怕聽見那聲從江底傳來的、沙啞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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