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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光光的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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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東回來了,帶著一身傷和那罐用血換來的奶粉。窩棚裡那點微弱的油燈光下,蘇建國小心翼翼地用缸子裡僅存的小半缸溫水,仔細地、近乎虔誠地洗刷掉奶粉罐子上凝固的暗紅血痂和厚厚的泥汙。每一次擦拭,指尖都傳來冰冷的觸感,也傳來心底深處無法言說的沉重。當那印著咧開嘴的胖娃娃的鐵皮罐子終於露出原本亮眼的色澤時,他沉默地將它遞給了衛民。衛民紅腫的眼睛裡帶著一種近乎神聖的專注,笨拙而執著地用那根撿來的小木勺,一勺一勺,將溫熱的、帶著香甜氣息的奶液喂進曉光本能吮吸的小嘴裡。

曉光喝得不多,小半缸奶下去,那蒼白得幾乎透明的小臉上終於透出一點點極其微弱的、近乎虛幻的暖意,像初雪上嗬出的一口氣。她不再哭鬨,隻是沉沉地睡去,小小的胸脯隨著微弱的呼吸艱難起伏,偶爾發出一兩聲細小的、帶著水音的抽噎,像風中斷續的遊絲。

蘇建國看著曉光睡在冰冷的碎石地上,裹著那件同樣冰冷肮臟的破外衣,小小的身體蜷縮著,眉頭即使在睡夢中也無意識地微蹙。一股尖銳的、混合著心疼和愧疚的酸楚猛地刺穿了他疲憊的心臟。大姐用命護下來的孩子,衛東用血換來的生機,難道就隻能睡在這冰冷堅硬的石頭上?連一塊平坦溫暖的地方都沒有?

這個念頭像一顆種子,在蘇建國死寂疲憊的心底深處,頂著絕望的凍土,頑強地鑽了出來。

天光漸亮,灰蒙蒙的,沒有多少暖意。蘇建國佝僂著背,像一頭沉默的老牛,一頭紮進了埋葬了蘇家老屋的瓦礫堆裡。他不再像之前那樣瘋狂地扒拉尋找親人或財物。他的動作變得極其緩慢、極其專注,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篩選意味。

他布滿凍瘡和老繭的雙手,在冰冷的、沾滿灰塵的斷磚碎瓦間仔細地翻找、撥弄。指尖拂過那些斷裂的、邊緣鋒利的、布滿煙熏火燎痕跡的瓦片,小心地將它們撥到一邊。他的目光如同最挑剔的工匠,掃視著每一塊相對完整的青瓦。

終於,一塊!形狀還算規整,邊緣沒有明顯的豁口,隻是沾滿了厚厚的灰土。他如獲至寶,小心翼翼地將其撿起,用自己同樣布滿汙垢的袖子,一遍又一遍、極其耐心地擦拭著瓦片表麵的浮土。灰土簌簌落下,露出了下麵青灰色的、帶著歲月沉澱光澤的釉麵。還不夠。他又找到一小窪渾濁的積水,用手指蘸著,一點點、極其仔細地清洗著瓦片。冰涼的臟水凍得他手指通紅麻木,他卻渾然不覺。直到那塊瓦片在他手中顯露出相對乾淨、溫潤的光澤,他才滿意地將其放在一旁相對平整的石板上。

接著是第二塊,第三塊…他不再急於求成,而是近乎苛刻地挑選著。大小要接近,形狀要相對平整,弧度要能契合…每一塊被他選中的青瓦,都要經曆同樣的、漫長的清洗和擦拭過程。他粗糙的手指在瓦片的邊緣和棱角處反複摩挲,將那些細微的毛刺一點點打磨掉,直到觸感不再那麼硌手。時間在廢墟上粘稠地流逝,寒風卷著塵土撲打在他佝僂的背上,他如同一個被遺忘在時間之外的匠人,隻專注於手中這一塊塊來自毀滅廢墟的、冰冷的“磚石”。

蘇衛東靠坐在窩棚冰冷的斷牆內壁,那隻纏著臟布條、依舊隱隱滲血的右手無力地搭在膝蓋上。他赤紅的雙眼布滿血絲,沉默地看著大哥在廢墟上那近乎偏執、緩慢到令人心焦的動作。他沒有問,也沒有催促。隻是當看到大哥因為長時間蹲伏在冰冷的碎石上,凍得雙腿麻木,幾次險些摔倒時,那隻完好的左手才無意識地握緊,指節發出輕微的“哢吧”聲。蘇衛民抱著睡著的曉光,蜷縮在角落,紅腫的眼睛茫然地看著大哥的背影,又看看懷裡的小外甥女,下意識地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當十幾塊大小相近、被清洗打磨得相對光滑、在灰暗天光下泛著幽幽青光的瓦片整齊地碼放在石板上時,蘇建國終於直起了腰。他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帶著白霧的氣息,活動了一下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腿腳。他選的位置,就在窩棚最裡麵、靠著那堵相對穩固的斷牆角落,避開了入口處最直接的寒風,也避開了頭頂塑料布可能的滲漏點。

他蹲下身,開始和泥。沒有水,隻有廢墟裡翻找出來的、帶著冰碴的濕土。他用手,用一塊相對平整的石板,將濕土一點點搗碎,揉捏,加入能找到的、最細碎的草莖從破草簾子上扯下來的),試圖增加一點粘性。冰冷的泥漿裹滿了他傷痕累累的手,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他咬著牙,一聲不吭,隻是更加用力地揉搓著。

然後,是建造。

他像最虔誠的信徒壘砌聖壇,又像最精密的工匠構築堡壘。他將那些精心挑選、清洗打磨過的青瓦,一塊一塊,用冰冷粘稠的泥漿仔細地壘砌起來。動作緩慢而沉穩,帶著一種近乎凝固的專注力。他用手指抹平泥漿的縫隙,用石塊小心地敲打調整瓦片的角度,確保每一塊都穩穩當當,嚴絲合縫。底層鋪得平整,邊緣壘起矮矮的、帶著柔和弧度的圍牆,像一個微型的、堅固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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窩棚裡靜得可怕。隻有泥漿粘合的細微“噗嗤”聲,瓦片壘砌時輕微的碰撞聲,還有蘇建國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衛東和衛民的目光,都死死地鎖定在那一點點從冰冷廢墟中“生長”出來的、青灰色的微型建築上。衛東眼中的暴戾和傷痛,衛民眼中的茫然和恐懼,都漸漸被一種難以置信的、帶著微弱震撼的專注所取代。

一個淺淺的、方方正正的“小池子”終於成型了。青瓦的圍牆不高,剛好能防止睡夢中的曉光滾落。底部鋪著蘇建國能找到的最平整的幾塊瓦片,上麵又仔細地鋪了一層從廢墟裡翻出來的、相對乾淨的破布碎絮。雖然依舊簡陋,但比起冰冷堅硬的碎石地,已然是天壤之彆。

蘇建國沒有立刻把曉光放進去。他默默地蹲在“小床”前,布滿血絲的眼睛在壘好的青瓦牆上仔細逡巡。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床頭位置一塊最大、最平整、釉麵保存最好的青瓦上。

他伸出沾滿冰冷泥漿和血汙的手指,在那塊青瓦光滑冰涼的釉麵上,極其緩慢地、一筆一劃地,寫下了四個字。不是用筆,而是用指尖的力道,在冰冷的釉麵上用力地刻畫、摩擦。

“光——光——的——家——”

指尖在堅硬的釉麵上劃過,發出極其細微、卻異常清晰的“沙沙”聲。這聲音在死寂的窩棚裡被無限放大。每一個筆畫都刻得很深,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稚拙,卻又透著一股磐石般的、不容置疑的鄭重!泥漿和指縫裡滲出的細微血絲,混合著釉麵被劃開露出的灰白底色,深深地嵌入了那四個字的刻痕裡。

“光光的家”。

四個字,歪歪扭扭,卻像四枚滾燙的印章,死死地烙在了這塊來自蘇家老屋廢墟的青瓦上,也烙在了這片冰冷的死亡之地。

做完這一切,蘇建國像是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他緩緩地、極其小心地站起身,走到衛民身邊,動作輕柔地、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從衛民僵硬而茫然的懷抱裡,接過了依舊沉睡的曉光。

他抱著曉光,走到那個小小的青瓦“城池”前。他佝僂著腰,動作輕柔得如同捧著一件稀世珍寶。他緩緩地、小心翼翼地將曉光那裹在破布裡、輕飄飄的小身體,放進了那由冰冷青瓦和泥漿構築的“小床”裡。

當曉光小小的身體完全接觸到那鋪著破布碎絮、由青瓦圍護的“床鋪”時——

奇跡發生了。

一直睡得並不安穩、眉頭微蹙、偶爾還發出細弱抽噎的曉光,那緊皺的小眉頭,竟然極其輕微地、緩緩地舒展了開來。蒼白的小臉似乎放鬆了一絲絲。她那隻滑落在碎布外的小手,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指尖輕輕觸碰到了冰涼光滑的青瓦圍牆。然後,她極其細微地、發出一聲類似滿足歎息的、幾乎聽不見的囈語,小小的身體在那方寸之間,極其自然地蜷縮成一個更安穩的姿勢。

呼吸,似乎也變得均勻綿長了些許。那斷斷續續、令人心揪的抽噎聲,徹底消失了。

窩棚裡死寂一片。

蘇衛東僵坐在牆邊,赤紅的雙瞳死死盯著“小床”裡那突然變得無比安恬的小小睡顏,再看向床頭青瓦上那四個用血泥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字——“光光的家”。一股巨大的、無法言喻的酸楚猛地衝上他的喉嚨,堵得他無法呼吸!他那隻完好的左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壓抑不住的嗚咽從指縫裡悶悶地擠出,滾燙的淚水混合著眼角的淤青和血汙,洶湧而下。他彆過臉,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

蘇衛民呆呆地看著安睡的曉光,又看看大哥佝僂沉默的背影,再看看床頭那四個字。他紅腫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想哭,又似乎想笑,最終隻是伸出沾著蠟筆灰的手指,極其小心地、輕輕碰了碰那冰涼的青瓦圍牆,像是在確認這個“家”的真實性。

蘇建國依舊佝僂著背,默默地站在“小床”邊。他布滿血汙、泥漿和凍瘡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深處,映著油燈昏黃的光暈,也映著曉光安恬的睡顏和床頭那四個刻進青瓦裡的字。那目光沉靜得如同古井,卻又仿佛燃燒著一種無聲的、足以穿透一切苦難的火焰。

寒風在窩棚外嗚咽,卷起地上的塵土。一縷慘淡的月光,不知何時艱難地穿透了厚重的雲層和塑料布的縫隙,斜斜地照射進來,正好落在那塊刻著字的青瓦上。冰冷的釉麵反射著微弱的、清冷的光澤,那四個用血泥刻下的、稚拙而鄭重的字——“光光的家”,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它們沉默地矗立在這片埋葬了至親的廢墟之上,如同一個微小的、卻堅不可摧的界碑,宣告著死亡無法吞噬的生命,宣告著廢墟之上,名為“家”的守護,以最原始、最笨拙、也最堅韌的方式,重新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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