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人物，自然難以想象奉先會背主求榮，恩將仇報。
說穿了，這是執拗，甚至是愚鈍。但換個角度看，這正彰顯了玄德公那份難能可貴的赤子之心。
"呂奉先何許人也？"
"乃是弑父弑君，不知忠義廉恥為何物的豺狼！"
"使君指望這等人物知恩圖報，與盼日出自西何異？不過是自誤誤人！"
季常語帶譏誚，將奉先的遮羞布徹底扯下。
玄德聞言，神色陡然凝重。
一股寒意沿著脊背攀升，玄德隻覺心頭微顫。
"奉先確實反複無常，某亦曾勸諫兄長勿納此人。"雲長深以為然，對季常的評價頗為認同。
話鋒陡轉，卻又傲然道：
"縱使此獠心懷叵測，欲圖我徐州又如何？"
"翼德坐鎮下邳，手握精兵五千，豈會防不住那三姓家奴？"
雲長雖對奉先深懷戒心，卻對自家手足深信不疑。
玄德聞言稍安，順著話頭道：
"或許確如季常所言，是某識人不明，誤信了奉先。"
"但正如雲長所說，有翼德駐守下邳，奉先豈能得逞？"
季常輕啜清茶，唇邊泛起若有似無的笑意。
"下官早言，使君根基尚淺，接手徐州時日太短，未能真正服眾。"
"曹豹所領丹陽兵卒，對使君終究是陽奉陰違。"
劉備欲讓關羽張飛二人接手徐州兵權，此舉必將觸動曹豹等人的利益，雙方難免生出嫌隙。
以張將軍的性子，若劉使君坐鎮下邳，尚能管束一二，不致讓他與曹豹起爭執。
可若使君不在，誰又能壓得住張將軍？
依下官之見，張將軍多半會借酒發難，鞭笞曹豹以泄憤。
那曹豹本就對使君懷有二心，遭此羞辱，必會暗中勾結其女婿呂布，引丹陽兵作亂，私開城門迎呂布入城。
到那時，張將軍還能守住下邳嗎？
為說服劉備前往荊州，秦牧隻得再透"天機"。
劉備與關羽相視一眼，皆露驚色。
這年輕使者竟如此眼光老辣？遠在荊州卻對徐州局勢了如指掌！
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竟能預判張飛酒後鞭打曹豹，曹豹轉而投靠呂布！
連這般細節都能料到？
劉備細細打量秦牧，心中驚疑不定，一時難辨真偽。
"下官所言是否誇大，使君隻需派人回徐州查證便知。"
秦牧也不急於讓劉備全信。
劉備雖求賢若渴，卻也不會對一個初識之人毫無保留。
用人不疑，前提是此人確能為其所用。
劉備略一思忖，便命親衛好生安置秦牧一行，同時令關羽即刻遣人返回下邳查探虛實。
不多時，秦牧已坐在寬敞營帳中。
案幾上早已備好酒肉。
"餓了一整日，腹中空空如也。"
"秦艾，還等什麼？動筷！"
秦牧毫不客氣，坐下便大吃大喝起來。
秦艾是秦牧的書僮，也是曆史上那位從陰平奇襲蜀漢的名將。
按族譜來算，他是秦牧的堂弟，但家境比其他秦氏族人更差。
秦牧好歹出身寒門，溫飽不成問題，秦艾卻窮得隻能替人放牛維生。
某次祭祀後，秦牧偶然發現了這塊未經雕琢的璞玉，便將他留在身邊當書僮。
兩人既是主仆又似兄弟，秦牧破例讓他同桌用飯。
此刻秦艾替秦牧盛好飯，自己卻握著筷子，眉頭緊鎖。
“憋著容易傷身，有話直說。”秦牧灌了口酒，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秦艾訕笑：“兄長慧眼如炬，我確實有些想不通……”
他猶豫片刻，終於鼓起勇氣：“另擇明主我懂，可為何偏要選劉備？”
“這人看起來……無奇。”
秦牧放下酒碗，暗自歎息。
他本是現代人，數年前穿越到東漢末年的南陽秦氏。
這家族雖為開國功臣秦禹後裔，卻已沒落百年，到他這代隻剩幾畝薄田，勉強糊口。
從前頓頓大魚大肉，如今粗茶淡飯的日子實在難熬。
他決定出仕謀個前程——好歹頂著博士頭銜，通古曉今還有預知能力，混個三公總不成問題。
可惜這世道，才華遠不如家世重要。
荊州牧劉表重用的全是蒯、蔡兩族子弟，軍政大權儘在豪族之手。
就連馬氏、馮氏這等二流世族，也隻能分到一點點殘羹。
至於秦牧這種寒門出身的偏遠學子，莫說分一杯羹，連聞個味兒都是奢望。
看清處境後，秦牧毫不遲疑地改換門庭。
既然劉表這棵朽木攀附無望，那就另尋高枝。
起初，他考慮的是曹操。
未來北方霸主，眼下最值得押注的雄主。
可轉念一想，又覺不妥。
曹操雖廣納賢才，麾下不乏郭嘉這類庶族俊傑。
但郭嘉雖出身微寒，交往的卻是荀彧這般頂級望族，即便非富甲一方，至少也家底豐厚。
人家好歹有扇門，自己卻是連門框都沒有。
貿然投奔，曹操連你姓甚名誰都不知，憑何召見？
門都進不去，還談什麼受重用？
再說曹操雖雄才大略，但疑心太重，伴其左右如履薄冰。
權衡再三，秦牧最終選擇了劉備。
比起曹操刀下的累累白骨，劉備一生誅殺的臣子，屈指可數。
且皆是不殺不足以正綱紀的狂徒。
跟隨劉備，隻要不戰死病亡，大多能得善終。
侍奉這樣的主公，不必提心吊膽，圖的就是個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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