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禦史那份彈劾淩源知府陳望“剿匪”不力、欺瞞朝廷的奏章,通過都察院的特殊渠道,一路暢通無阻,最終被送到了左都禦史都察院最高長官)的案頭。
左都禦史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不敢怠慢,立刻持本進宮,請求麵聖。
紫宸殿上,大康皇帝楚攸介看完了奏章的內容,眉頭微皺,但隨即舒展開來,不以為然地隨手將奏章擱在禦案上,語氣帶著一絲疲憊和慣有的傲慢:
“朕當是什麼大事。不過是一隅之地,出了些不知死活的暴民作亂罷了。著晉省總督調兵遣將,剿滅就是了。如今天下,草寇反賊多如牛毛,也不差淩源府這一個。”
左都禦史見皇帝如此輕慢,心中焦急,連忙躬身,語氣凝重地提醒道:“陛下!請陛下再仔細看看這份彈章!這夥盤踞在八義集的反賊,非同一般啊!他們打的旗號是‘人民軍’,提出的綱領是‘打倒土豪劣紳,平分田地’,口號是‘一切權力歸農會’!其行事作風,組織嚴密,紀律嚴明,絕非尋常因饑寒交迫而嘯聚山林的烏合之眾!他們...他們這是要推翻朝廷法統,建立一個全新的世界啊!他們自己稱之為‘革命’!此乃心腹大患,不可等閒視之!”
楚攸介聽了,反而嗤笑一聲,擺了擺手:“愛卿啊,你多慮了!如今那些造反的泥腿子,哪個不是打著‘均貧富’、‘不納糧’的旗號蠱惑人心?難道就因為這夥反賊喊的口號新奇一點,朕就要如臨大敵嗎?傳朕旨意:著晉省總督,統帥本省所有可用兵馬,朕賜他王命旗牌,有權節製境內一切文武,務必限期剿滅淩源府之反賊,不得有誤!”
左都禦史見皇帝仍未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心中更急,他以頭觸地,聲音帶著懇切和警告:“陛下!聖明燭照!然老臣不得不冒死進言!一旦發兵征剿,就必須以雷霆萬鈞之勢,速戰速決,務求全殲!切不可使其有喘息之機!陛下可還記得前些年西北的‘宮保之亂’?起初亦是疥癬之疾,然官軍進剿不力,未能竟全功,致使賊首率殘部遁入深山老林。待官軍退後,他們又死灰複燃,裹挾流民,聲勢更勝從前,耗費朝廷無數錢糧兵力方才平定!前車之鑒,後事之師!陛下不可不察啊!”
楚攸介被左都禦史這番引經據典、切中要害的勸諫說得神色稍動。他沉吟片刻,覺得老臣所言確有道理。但他生性多疑,不願輕易賦予地方督撫過大的權力,尤其擔心“養寇自重”。
他眼珠一轉,心中有了主意,臉上露出讚許的笑容:“愛卿果然公忠體國,老成謀國!思慮周詳,朕心甚慰!既然愛卿對此賊患如此重視,又有如此見解...好!朕就派你親赴晉省,擔任監軍!代朕督師,協調各方,務必督促晉省總督,將此股反賊徹底剿滅,不留後患!”
左都禦史一聽,心裡咯噔一下!他本意是提醒皇帝重視,沒想到皇帝竟把這份棘手的差事直接扣到了自己頭上!晉省那邊情況複雜,總督未必樂意頭上多個“監軍”,剿匪更是風險極大,萬一失利,自己這把老骨頭恐怕就要交代在那裡了!
他連忙推辭,以頭搶地:“陛下!老臣...老臣年事已高,精力不濟,恐難當此重任!且監軍一職,關乎前線將士用命,非精明強乾、通曉軍務者不能勝任!懇請陛下...另選賢能,輔佐總督,必能馬到成功!”
楚攸介臉色一沉,語氣變得不容置疑:“愛卿此言差矣!戰國時,趙將龐煖,年逾八十,尚能掛帥出征,大破秦軍!愛卿年紀,比之龐煖尚且年輕,正是為國效力之時,怎能以年老推卻責任?莫非...愛卿是畏難懼險,不願為朕分憂嗎?”
最後一句,已是帶著濃濃的敲打意味。
左都禦史嚇得渾身一顫,知道再推辭下去,就要引起皇帝的猜忌和怒火了。他隻得硬著頭皮,叩首謝恩:“老臣...老臣遵旨!定當竭儘全力,不負聖望!”
楚攸介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隨即又想起一事,眼中閃過厲色,補充道:“還有!淩源府知府陳望,剿匪無能,欺君罔上;夏縣縣令趙楷,守土不力,引狼入室!此等廢物,朝廷留之何用?傳旨:將陳望、趙楷以及淩源府、夏縣一乾失職官員,就地革職,鎖拿進京,交三法司會審定罪!家產抄沒,以儆效尤!”
“臣...領旨!”左都禦史心中暗歎一聲,知道陳望、趙楷等人的仕途乃至性命,恐怕都保不住了。而這剿匪的千斤重擔,也落在了自己肩上。他退出大殿時,腳步異常沉重,感覺前方的道路,布滿了荊棘。
一場由地方豪強舉報、經禦史彈劾、最終由皇帝親自部署的、規模更大的剿匪行動,即將展開。而遠在八義集的陸鳴和人民軍,對此還一無所知。更大的風暴,正在遙遠的京城醞釀,並即將向著淩源府這片土地,猛烈襲來!
左都禦史洪澤楷領了那道如同催命符般的監軍聖旨,失魂落魄地離開了皇宮。他腳步踉蹌,背影在夕陽下拉得老長,充滿了悲涼和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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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皇宮深處,皇帝楚攸介看著洪澤楷遠去的背影,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冷笑,對身邊最寵信的內侍太監蕭宏慈說道:
“哼!這個老不死的,天天在朕耳邊聒噪,什麼‘親賢臣,遠小人’,什麼‘體恤民情’,煩都煩死了!真當朕不知道他那點心思?不過是想博個‘直諫’的名聲,在士林中邀名罷了!現在好了,朕把他打發到晉省去剿匪,讓他嘗嘗厲害!最好...能死在半路上,或者被反賊一刀砍了,那才叫清淨!”
蕭宏慈聞言,臉上卻露出一絲憂色,他小心翼翼地勸諫道:“陛下...此舉,恐怕有些不妥吧?洪都堂畢竟是都察院之首,清流領袖。萬一此舉惹惱了都察院那幫禦史言官,他們群起而攻之,天天上折子犯顏直諫,陛下您聽著也心煩不是?”
“狗奴才!你懂個屁!”楚攸介不耐煩地瞪了蕭宏慈一眼,語氣中充滿了對文官集團的不屑和掌控欲,“你以為朕怕他們?都察院那幫人,朕早就看透了!一個個都是沽名釣譽、欺軟怕硬的主兒!他們要是真敢鬨事,好啊!朕正愁沒人去剿匪呢!朕就把他們一個不剩,全都打發到晉省去!他們不是整天把‘為君父分憂’掛在嘴邊嗎?現在君父有難了,要他們去剿匪分憂,他們敢不去?不去就是欺君!去了...哼哼,正好讓反賊替朕收拾他們!”
蕭宏慈看著皇帝陰狠的表情,不敢再勸,隻能唯唯諾諾地低下頭,心中卻為朝廷的未來感到一絲寒意。
......
另一邊,洪澤楷渾渾噩噩地回到了都察院衙門。他一反平日裡的威嚴持重,臉色灰敗,眼神渙散,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衙署裡的禦史們看到自家老大這副魂不守舍、如喪考妣的模樣,都大吃一驚,紛紛圍了上來。
“都堂!您這是怎麼了?”
“都堂大人,您的臉色為何如此難看?可是陛下...?”
“是不是朝會上出了什麼大事?”
洪澤楷抬起頭,看著眼前這些平日裡意氣風發、以直言敢諫為榮的下屬們,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容,聲音沙啞地說道:
“諸位...同僚...陛下...陛下有旨,調老夫前往晉省,擔任...剿匪監軍...”
“什麼?!”
“監軍?!”
“剿匪?!這...這怎麼可以!”
“都堂乃是風憲之長,怎能親赴險地督軍?這於製不合啊!”
消息如同炸雷,在都察院中炸開了鍋!禦史們群情激憤,議論紛紛。
“剿匪乃是兵部、督撫之責!陛下怎能派我等都察院的人去?”
“是啊!就算要派監軍,也應由兵部薦舉懂軍事的官員,或者派內監前往!怎能讓我等都堂去冒這個險?”
“這...這分明是...是...”
後麵的話,沒人敢說出口,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分明是皇帝對都察院、對清流的不喜和打壓!甚至...可能存了借刀殺人的心思!
洪澤楷看著義憤填膺的屬下們,疲憊地擺了擺手,長歎一聲:“聖意已決,君命難違...諸位不必再多言了。老夫...此一去,山高路遠,賊勢猖獗,前途未卜...怕是...凶多吉少啊!都察院...日後就靠諸位同心協力了...”
說罷,他不再理會眾人的勸慰和憤慨,獨自一人步履蹣跚地走向後堂,背影顯得無比蕭索。
留下滿堂的禦史,麵麵相覷,心中充滿了兔死狐悲的淒涼和對皇帝昏聵、朝政昏暗的無限憤懣。一股壓抑而危險的情緒,在都察院這座帝國最高的監察機構中,悄然蔓延開來。楚攸介自以為得計的權術,正在帝國的心臟地帶,埋下了一顆不滿的種子。而這顆種子,在未來可能會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結出苦澀的果實。京城的波譎雲詭,與遠在晉省的戰火,無形中又被拉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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