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劉協端坐禦案前,手中捧著潁川太守許衡的奏章。今年夏旱肆虐,潁川各鄉縣糧荒嚴重,郡內十餘世家商賈聯手官府開倉濟民,救助災民十萬之眾,甚至將餘糧輸送至關中,解了諸侯軍中缺糧之困。
"諸卿,"天子目光掃過殿中文武,"這位許太守去歲平定青徐百萬黃巾,今又救民於水火。此番賑災耗費軍糧三萬五千石,潁川各族捐助逾五萬石。太倉存糧,可曾能撥補?"
十四歲的少年天子已然顯露不凡。當年董卓正是看中這份沉穩才智,才廢劉辯而立劉協。此刻他心中明鏡似的——許衡這般既能安邦又能濟世的賢才,正是朝廷急需的棟梁。
年初西涼馬騰、韓遂險些助他脫出樊籠,如今這位許太守,或許也能成為助力。
"陛下明鑒,許衡雖確實施粥賑災,但......"郭汜與張濟相視一眼,濃眉緊鎖。他們至今難忘那個來兜售糧草的典韋,卻一時語塞。
典韋率騎兵突襲軍營,偽裝成山賊燒毀糧草,隨後又假意前來賣糧。這賊將行事作風與無異,活脫脫就是白波賊與黑山軍的手法,令人不得不懷疑他們根本就是一夥的。
那賊將身形魁梧異常,活似雲中金剛,生得高大威猛,模樣凶悍不好說話。
朝廷耗費大量金銀財寶,連器物、車馬服飾都拿去交換,才勉強換來三萬石糧食。
何來三萬五千石之說?
這道奏表簡直厚顏,偏又無從查證,如今還敢來要糧,豈能答應?
但張濟和郭汜無法當場反駁。
今日李傕也在朝堂之上。近來李傕與郭汜互相猜忌,嫌隙漸生。當初太倉糧草被侯文私開賑災,其中大半都進了他自己的腰包。
這侯文正是李傕的親信,若讓李傕知道他們暗中囤糧,恐怕又要起。
劉協麵帶溫和笑意,輕聲問道:"二位將軍莫非認為不該嘉獎這位大漢忠臣?"表麵平靜,實則心中發虛。
他雖能懲治不少朝臣,但對郭汜、李傕及其黨羽卻無可奈何。這些權臣把控朝政,隻放出了些許行政職位,為的是維持地方政務運轉。
郭汜臉色陰沉,冷聲道:"此等人有何可賞?即便真得民心,又率士族賑災,也不該全數補償。不如以長安歉收為由,撥六千石軍糧了事。"
幾名文臣立即附和:"如此甚好。"試圖勸說劉協打消念頭。
一位瘦削老臣出列,躬身道:"陛下若擔心其不滿,可再封亭侯之爵,食邑三百戶。將許縣附近某亭封予他,必能令其感恩戴德。"
所謂食邑,就是將封地賦稅賜予許衡,境內百姓皆為其封民。像這般分封一亭,通常就是亭侯爵位。當年關羽的漢壽亭侯聽起來氣派,實則不過是眾多亭中的一個。
"就這麼辦吧。"劉協點頭應允,深深看了眼麵前老者。
此人名喚賈詡,正是他最忌憚的謀士之一。
董卓死後,王允執掌朝政。以王允的為人,短期內可穩定局勢,日後或會逐步還政,但因其功績卓著,仍將長期受重用。
不料數月間,李傕、郭汜收編董卓殘部,突襲長安。王允遇害,都城再度陷落。後經查證,此計謀實為賈詡所獻。
寥寥數語便翻覆天下局勢,使李傕、郭汜從敗軍之將搖身變為當權者。賈詡手段高明,如今更受二人器重,位高權重。
朝堂上,劉協簡短交代駐軍換防事宜後,揮手止住欲發言的臣子。退朝後,少年天子暗自記下許衡之名——相較於各地割據諸侯,這位賑濟災民的官員顯得尤為難得,需遣人詳查。
春回大地時,許縣開始各項建設,同時儲備新糧。一份封爵詔書送至:"聞卿剿賊有力,特封青亭侯,兼典農中郎將。"詔書簡練直白,全無後世那些繁複格式。
突如其來的封賞令許衡喜出望外。郭嘉鄭重行禮道賀,指出:雖亭侯爵位不高,但得朝廷正式敕封,待亂世平息後將顯其價值。當然,若無實力鎮守,封號不過虛名。
"陛下倒是慷慨,多給了六千石糧。"許衡笑意盈盈。郭嘉卻麵露憂色:"隻是不知這恩典,究竟出自天子本意,還是李郭授意。"
許衡堅毅的麵容上露出笑意,霍然起身負手而立,沉聲道:"管他誰的主意。"
"既然天子這般仗義,咱們也得回敬一份大禮。"
"傳令典韋,整軍備戰。"
郭嘉聞言驟然變色,驚道:"出兵?!"
"往何處出兵?"
"出兵?!我軍現有新卒三千,總兵力萬餘,龍騎兵增補三百,另有宿衛死士千人。可這...可有軍令在身?"
郭嘉對軍中建製了如指掌,但無令調兵實屬大忌。
如今既無假節之權,雖為郡守可自主用兵,也需稟明主上,否則......
"要那勞什子作甚?既放我出來做這封疆大吏,誰還管得了我許某人?"
許衡咧嘴一笑,狂態畢露。
他心知肚明,今冬過後至來年春耕,必有一場惡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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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將治所定在許縣,
不惜耗費興建行宮,
等的便是此刻。
"若能自長安救出天子,迎奉至許縣。奉孝你想想,多少罪過都能一筆勾銷?"
許衡忽然湊近低語,"奉孝可有良策?"
郭嘉一時語塞。
這...難如登天......
長安周邊駐有八萬精兵,縱使我軍傾巢而出,也需長途奔襲五百餘裡。光是行軍便要半月,況乎勞師遠征?
敵軍以逸待勞,扼守各處關隘。即便隻守不攻,也斷難攻破。
這般攻城拔寨,非但徒勞無功,更恐遭人......此戰實無勝算。
太難了。
郭嘉心中叫苦不迭。
當初為那一壺美酒、兩箱黃金出山,這些時日深受許大人器重,倒也快意。
可每次謀劃都這般凶險,他總覺得自己遲早要被累死。
"君侯,此事斷無可能......"
郭嘉才舒展的眉頭又緊鎖起來。
許衡拍著他肩膀笑道:"再想想辦法。"
想破頭也無用啊!!!
他們若不自相殘殺,我們豈能攻入長安這等重鎮?
"若我告知於你,李傕、郭汜今年必有一戰。"
"屆時張濟將攜天子出逃,最終必至洛陽。"
許衡眼神微動,郭嘉聞言一怔。
"君侯,可有蛛絲馬跡為證?"
"自然!"
許衡負手而立,神色依舊難測。
"我能獲此爵位,便是明證。"
郭嘉雙眉緊鎖。
他實在參不透這其中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