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轉頭看向王謙帶來的十四歲兒子王粲,感歎道:"粲兒天資聰穎,我本打算收他為徒,傳授經學數術之道,如今看來怕是難以如願了。"
王謙同樣歎息:"能得伯喈先生賞識是犬子的福氣,可惜他緣分尚淺,不能拜您為師,實在遺憾。"說著對王粲道:"雖然無緣正式拜師,但中郎在雒陽期間對你的學業多有指點,你該向中郎行禮致謝。"
王粲立即上前向蔡邕行禮。
蔡邕笑著擺手:"粲兒不必多禮。我看人從不出錯,粲兒不愧名門之後,才學出眾,將來必定是博覽群書、擅長辭賦的大家。"略作停頓後繼續道:"你們父子即將離京,我無金銀相贈,唯有雒陽城南五十裡外宅院中的四千卷典籍,稍後派人帶你們去取,就當是給粲兒的臨彆贈禮吧。"
王粲聞言欣喜不已。在這個"遺子千金不如傳一經"的年代,經學典籍比錢財珍貴得多。在他看來,這四千卷書就是四千份前程保障。
正當王粲要拜謝時,王謙起身拱手道:"伯喈先生見諒,這份厚禮我們不能收。"
蔡邕不悅道:"我與令尊交情深厚,何必如此見外?"
王謙從袖中取出兩卷縑帛遞給蔡邕:"這是荊州許衡托其子劉伯瑜派人送來的,囑我轉交給您。他們父子想借您的藏書另有他用,所以我們不能接受饋贈,還望海涵。"
"許衡?要借我的藏書?"蔡邕疑惑地展開縑帛細看。
《廳堂踱步》
蔡邕讀完縑帛,眉頭緊鎖。送走王謙後,他攥著劉表父子來信在廳內來回踱步。縑帛在他手中開合數次,麵色陰晴不定,時而欣喜時而愁苦。這般情狀讓侍從們暗自心驚。
《飛仙髻》
西廂房裡,織機聲沙沙作響。蔡琰正縫製冬衣,飛仙髻映著午後暖陽。她想著父親為立京之事奔走,鬢邊又添白發。去年從吳地來雒陽時,怎料滿城儘是西涼兵禍。再過四十日便要嫁去河東,手中未完成的罩服針腳漸密。
《父女夜話》
"昭姬可方便?"蔡邕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織機聲戛然而止,蔡琰抬頭望向雕花門扉,秋水般的眸子裡映出晃動的人影。
蔡琰點頭答應後,屋外傳來了蔡邕的腳步聲。
他手裡攥著劉表父子托王謙轉交的兩卷縑帛,眉宇間透著幾分遲疑。
見到父親進來,蔡琰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計,起身相迎。
蔡邕心不在焉地應著,餘光瞥見女兒膝上的外袍,不由得問道:"這是在給為父縫製?何須費這個心,讓下人們去做就是,你親自動手多辛苦。"
蔡琰抿嘴淺笑:"父親為國事日夜操勞,比在吳地時更見憔悴。女兒隻想親手為您縫件衣裳,這份心意,又豈是旁人能代勞的?"
蔡邕聞言一怔,喉頭微動:"好...好孩子。"
他在軟榻上坐下,盯著案幾出神。蔡琰看出父親心事重重,卻也不急著追問。
她隻是捧著未完工的外袍回到織機前,繼續穿針引線。隻要縫好外型,再填入絲綿便成了。
至於父親的煩憂...
蔡琰明白,若是父親不願說,追問隻會徒增他的煩惱。不如讓他自己理清思緒。
房間裡,父女各自忙碌。織機聲輕輕響著,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將屋子映得溫暖而安寧。
"吱呀——吱呀——"
蔡琰撫弄織機的動作竟帶著韻律,單調的聲響也不顯得刺耳,反而像首無聲的琴曲,撫平著人的心緒。
就這樣過了約莫半個時辰,蔡邕終於開口:
"昭姬,為父進門這麼久,你為何從不問為父在憂心什麼?"
蔡琰放下織梭,側身柔聲道:"爹爹特意來尋女兒,定是有心事要講。方才見您眉頭緊鎖卻遲遲不語,想必是尚未思慮周全。女兒此刻若執意追問,反叫爹爹為難,倒不如等您理清頭緒,再與女兒細說。"
"哎——"蔡邕聽罷,不禁長歎。
這孩兒比她姐姐更通曉人情世故,竟能這般體察人心,實在難得。
沉吟片刻,蔡邕徐徐問道:"琰兒可還記得,我陳留蔡氏自光武年間先祖拒受王莽官職以來,六代人所積攢的藏書共有多少?"
蔡琰抿嘴輕笑:"爹爹常與人說家中藏書萬卷,實則珍藏兩萬四千餘卷,隻是從不對外人言明實數。"
"正是。"蔡邕微微頷首。
見父親突然提及這些秘藏典籍,聰慧的蔡琰立即會意:"莫非有人前來求取藏書?"
"不錯。"
"是董卓?"
"非也。"蔡邕搖頭,"乃是荊州牧劉表。"
蔡琰略加思索:"可是與汝南許劭、魯國孔融齊名的劉景升?"
"正是此人。"
"他與爹爹有舊交?"
"素未謀麵。"
"所求幾何?"
"全部......"
蔡琰蛾眉輕顰:"他要這許多典籍作甚?"
蔡邕喟歎道:"劉表欲在荊州興辦官學。"
"興學?"蔡琰眸光微動,"卻不知這位景升公可有具體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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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邕從袖中取出一卷縑帛:"其子劉琮來信詳陳了辦學條陳,倒是頗有見地。"
見女兒凝神靜聽,蔡邕繼續道:"信中言明要在南郡廣建學舍。其一為安置北來士人——如今中原動蕩,關中、兗豫等地學子流離失所,多有衣食無著者,荊州願撥糧賑濟,保其生計。"
蔡琰微微點頭:"這般行事確顯仁厚之心。"
蔡邕接著說道:"第二條提到,其父已任命大儒宋忠擔任五業從事,專司五經講授之職。"
許衡為宋忠特設的"五業從事"一職,實則與洛陽太學的"五經博士"職責相當。
但因劉表所設學官最高僅限州級,遠不及京城太學規格,故在官職稱謂上改用"從事"之名。
蔡琰沉吟道:"宋仲子確為當代大儒,足擔此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