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淺笑盈盈,執起案上玉壺將清水徐徐傾注。
"欲使杯水不竭,何不融於?"
蔡邕聞之眸光微動,似有所得。
"父親既懷複興禮樂之誌,何須吝惜藏書萬卷?莫若使其彙入洪流,免教這些典籍枯竭於方寸之地......女兒愚見,還望父親三思。"
這番言語如清泉入心,令蔡邕震動不已。
與其困守家宅,何如放歸江海!
靜默良久,蔡邕終是慨然道:"昭姬此言甚善,倒是為父目光短淺了。六世珍藏若不贈予同道,終將如這盞清水消逝殆儘。如今這亂世......人命尚且難保,何況竹帛?不如使其廣澤天下。"
蔡琰斂衽行禮:"父親胸襟如海,女兒欽慕。"
蔡邕心下暗歎:論才識胸襟,自己竟不及掌上明珠。
"下月你便要出閣了。自幼隨侍在側,今將遠適安邑......"語聲忽頓,複又欣慰道:"見你如此明理,日後必能相夫興家,為父也可放心了。"
說著目露悵惘:"當年避禍泰山,將貞姬許配羊衜;如今朝廷暗流洶湧,你嫁去河東反倒安穩......"
蔡琰聞言鼻尖微酸。
"女兒得以避禍,卻留父親身處險境。您在相國麾下雖受重用,實則如履薄冰......"
蔡邕澀然苦笑:"相國征召,豈容推辭?"
知此事難解,蔡琰凝神片刻柔聲勸道:"昔在吳地雖不涉朝政,卻得清閒自在。如今位列朝堂,更當謹言慎行——政務之外少與人交,外出時尤需緘默。古語雲萬金難買閉口,如此方能周全。"
字字關切如春風拂麵,蔡邕隻覺心頭溫瀾潮生。
房內燭火微微跳動,蔡邕輕撫長須:"昭姬無需擔憂,為父自有主張......隻是平白將這些典籍贈予劉表,不知他能否妥善保管,著實令為某憂心。"
蔡琰眸中閃過慧黠:"父親多慮了。劉景升信中言明是借非取,正好派遣心腹前往荊州,既可監督抄錄,又可名正言順保留副本。待事畢再以收回為由便是。"
"兩萬卷書籍抄寫到何年何月?即便完成,他又怎肯歸還?"蔡邕眉頭緊鎖。
"本非真要索回。"蔡琰淺笑,"以此為由監察其用度罷了。劉表素有雅望,必能領會父親深意。"
蔡邕頓時舒展眉宇:"不曾想昭姬竟有如此智謀!此計甚妙......"
話音未落,突聞廊下傳來急促腳步聲:"主公可在?有緊急事務稟報!"
蔡邕推門而出,隻見管家神色惶急地立在階前,麵頰忽青忽白。
"何事驚慌?"蔡邕沉聲問道。
"衛家......河東衛氏來人了,正在前廳......"
"未到婚期,他們來作甚?"蔡邕麵露疑惑。
老仆咽了口唾沫,低聲道:"他們......披麻戴孝而來......"
"喪服?"蔡邕心頭驟緊,"何人亡故?"
"說是仲道公子......"
聽聞此言,蔡邕踉蹌後退,險些栽倒。
這究竟是何變故?
愛女尚未出嫁,準女婿竟猝然離世!
正值衛氏與蔡氏約定於初平元年迎親之際,偏逢護君聯盟興起。大司馬劉虞密函王允,聯絡司隸世族為劉焉籌措軍資。身為宗室重臣的劉虞德高望重,王允自當竭力配合,河東衛氏亦在征召之列。
因劉虞之請,衛家私下多有準備,反延誤了婚期,不得不推遲至次年開春。
未曾想這變故引發連鎖反應,蔡琰尚未出嫁,衛仲道便猝然病逝。
蔡邕與管事的交談,被門後的蔡琰聽了個真切。
她麵色黯淡,默然回到織機旁。
"吱呀——吱呀——"
房內重新響起機杼聲,卻失了先前的明快,隱約透出幾分淒然。
......
梁縣縣衙正堂。
孫堅與許衡並坐上首,階下立著胡軫及數名歸降的涼州將領。
孫堅死死盯著胡軫,眸中怒火灼得眼眶發紅。
纏鬥半年,今日終教爾等落入我掌中!
"來人!"他猛然拍案,"全拖出去——斬!"
親兵聞令而動,如狼似虎般將胡軫等人捆作一團。
"孫堅!安敢如此!"
"背信棄義之徒!"
"既已歸降,為何還要斬儘殺絕?"
西涼將領的怒罵聲中,孫堅森然冷笑:"爾等助董卓為虐,屠戮百姓時,可曾想過今日?"
許衡不語。
早在受降之時,他便料到這般結局。
以孫堅睚眥必報的性子,豈容這些涼州虎狼活著離開?更何況胡軫出身武威豪族,若放虎歸山......
看著被拖出門外的降將,許衡垂眸拂去衣上塵埃。
有些債,終究要血償。
胡軫帶領的西涼將領們拚命反抗,口中不斷咒罵,其間夾雜著哭嚎求饒的聲音。
"孫文台!你這卑鄙之徒!老子中了你的奸計!"
"之徒,竟敢殺害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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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堅!老子化作厲鬼也絕不饒你!"
"求您開恩,我願意效忠君侯!"
"君侯饒命啊!"
"你們不能殺我......我是呂布的妹夫!"
"......"
一直沉默不語的許衡突然抬頭,目光掃過這群叫嚷的將領。
"都住口!"許衡猛地起身厲喝。
話音未落便引發一陣劇烈的咳嗽......
在這缺醫少藥的年代,生病真是件熬人的事。
反反複複不見好轉。
許衡向孫堅微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