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部的木門被撞得“吱呀”響時,薑芸正低頭給合作社的章程蓋紅章。印泥是前幾日托人從縣城供銷社捎的,紅得正,蓋在糙白的紙上,像極了繡繃上剛落針的朱砂線。
門外湧進來的風裹著田埂的土味,還夾著點說不清的酸餿——是王桂香。
薑芸抬眼時,先看見的是對方磨破的褲腳。藏青的布褲管在膝蓋處爛了個大口子,露出裡麵結痂的皮膚,黃一塊紫一塊,像是在泥地裡滾過。王桂香沒像往常那樣叉腰嚷嚷,她甚至沒敢進門,就那麼蜷在門檻邊,雙手攥著薑芸的褲腳,指縫裡還沾著草屑。
“芸丫頭,求你了……”她的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眼睛腫成了核桃,“建軍他快不行了,就一口,靈泉就一口……”
薑芸的指尖頓了頓,紅章在紙上暈開一小團印子。她想起三天前,張嬸慌慌張張跑來說,李建軍把自己鎖在柴房裡,抱著塊沒繡完的牡丹繃子不撒手,指尖被針紮得全是血珠,卻還笑著說“這線亮,比靈泉還亮”。
那是靈泉的副作用。上月合作社分第一筆紅利時,李建軍趁薑芸去公社送報表,偷偷溜進她的廂房,舀了半瓢靈泉喝。當時薑芸回來就發現靈泉少了,還沒等她查,就聽說李建軍瘋了——不瘋癲,是癡,一門心思撲在繡活上,飯不吃水不喝,隻認繡針。
“他是偷喝的。”薑芸的聲音很平,她彎腰想把褲腳從王桂香手裡抽出來,卻發現對方攥得死緊,指甲幾乎嵌進她的皮肉裡,“當初你搶我嫁衣時,怎麼沒想過有今天?”
王桂香的頭“咚咚”往門檻上磕,土灰落在她花白的頭發上,像撒了把碎鹽。“我錯了,我真錯了!”她抬起臉,額頭上腫起個青包,“我把嫁衣找回來了,在我箱底壓著呢,沒敢動……建軍要是沒了,我也活不成了,芸丫頭,看在他也是咱村合作社的人,求你……”
薑芸的目光落在村部牆上的合作社名單上,李建軍的名字在最後一排,還是他自己歪歪扭扭寫的。這人以前遊手好閒,合作社成立時是王桂香死纏爛打才塞進來的,起初還偷拿過合作社的絲線去鎮上換煙抽,是薑芸抓了現行,讓他賠了三倍的錢才沒把他趕出去。
可此刻,她想起昨天去柴房看他的樣子。李建軍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牆,懷裡的繡繃上,一朵牡丹繡得半半拉拉,針腳卻奇異地規整——比合作社裡好些老繡娘繡得還穩。隻是他的眼睛空茫,手指無意識地撚著空氣,像是在找繡針。
薑芸的手摸向鬢角,那裡又多了幾根白發。上次用靈泉修複《清明上河圖》時,她咳著血數過,每修複一平方厘米,就多三根白發。她不知道自己還剩多少壽命,更不敢輕易動靈泉——尤其是給李建軍這樣偷喝的人。
“芸丫頭,你看這!”王桂香突然爬起來,從懷裡掏出個布包,層層打開,裡麵是塊褪色的紅綢子,上麵繡著朵小小的梔子花,“這是你娘當年給我繡的,我一直留著……我知道我以前不是人,我不該逼你賣嫁衣,不該讓建軍偷絲線,可建軍是我唯一的兒啊……”
薑芸看著那塊紅綢子,梔子花的針腳很細,是她娘年輕時最擅長的“遊針繡”。她娘走得早,留下的東西不多,這件嫁衣是最珍貴的,當初王桂香要賣,是想給李建軍換錢娶媳婦。
這時,村部的門又被推開,張嬸端著碗粥走進來,看見王桂香的樣子,歎了口氣:“芸丫頭,要不……就給一勺?建軍今天早上都沒睜眼,就念叨著‘繡線’‘繡線’的,怪可憐的。”
張嬸把粥放在桌上,又說:“再說,他現在繡的那東西,雖說癡了,可針腳真不賴,要是能好過來,說不定能幫合作社不少忙……”
薑芸沒說話,她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的合作社廠房。幾間新蓋的磚房裡,十幾個繡娘正低頭乾活,縫紉機的“噠噠”聲順著風飄過來。這是她一手辦起來的,從當初被劉翠花潑臟水,到現在帶全村人賺錢,不容易。
她突然想起靈泉空間裡的那本民國繡娘日記,上次翻到一頁,上麵寫著“靈泉非藥,唯善能用”。那時候她沒懂,現在看著王桂香跪在地上的樣子,心裡有點發沉。
“可以給。”薑芸轉過身,目光落在王桂香身上,“但有條件。”
王桂香立刻抬起頭,眼裡閃著光:“你說!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第一,你得進合作社乾活,每天負責給繡娘洗繃子、理絲線,工資按最低的算。”薑芸頓了頓,又說,“第二,李建軍好了之後,必須留在合作社繡活,所有繡品歸合作社,不準私藏,也不準再碰靈泉。第三,你得把當初搶我的嫁衣拿回來,放在合作社的展示櫃裡,讓所有人都看看,這是咱蘇繡的手藝。”
王桂香想都沒想就點頭:“我答應!我都答應!嫁衣我現在就去拿!”
薑芸又補充道:“還有,我隻給一勺。如果他喝完還是這樣,或者再偷喝,我絕不會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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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桂香連連點頭,眼淚掉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濕痕。
薑芸走進裡屋,打開床底下的箱子,裡麵有個小小的玉瓶,裝著靈泉。她倒出一勺,放在碗裡,遞給藥桂香:“給他喝的時候,必須在合作社的繡繃前,我要看著。”
王桂香接過碗,像是捧著寶貝,轉身就往外跑,褲腳磨破的地方晃來晃去,差點摔在門檻上。
張嬸看著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薑芸:“芸丫頭,你這又是何苦……萬一他喝完沒好,你又少了壽命……”
薑芸笑了笑,摸了摸鬢角的白發:“總不能見死不救。再說,我想看看,他要是好了,能不能把那繡活繡完。”
她沒說的是,剛才看李建軍的繡繃時,發現他繡的牡丹花瓣上,有幾道奇怪的紋路,和《清明上河圖》裡隱藏的暗紋一模一樣。她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靈泉帶來的變化,但她想弄清楚。
過了半個時辰,王桂香跑回村部,氣喘籲籲地說:“醒了!芸丫頭,他醒了!還說要繡活!”
薑芸跟著她去了柴房。李建軍坐在床上,懷裡抱著繡繃,眼睛亮了些,看見薑芸進來,竟然開口說:“薑姐,我想繡……那朵牡丹,還沒繡完。”
他的手指不再撚空氣,而是準確地拿起了繡針,穿上線,往繃子上紮去。薑芸看著他的針腳,比之前更穩了,尤其是那道奇怪的紋路,在陽光下看,竟然有點像……龍紋?
薑芸的心裡“咯噔”一下,她想起《清明上河圖》裡的暗紋,就是龍紋。這李建軍,怎麼會繡出這個?
她沒再多問,隻是對王桂香說:“記住你的承諾,明天就去合作社上工。”
王桂香連連點頭,看著李建軍的樣子,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
薑芸走出柴房,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她摸了摸懷裡的民國繡娘日記,心裡想著剛才李建軍繡的龍紋,還有日記裡沒看完的那句“繡癡之劫,暗紋現,龍脈出……”
她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她有種預感,這可能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晚風拂過,鬢角的白發輕輕晃動,薑芸抬頭看向遠處的天空,晚霞紅得像繡繃上的朱砂線,又像……靈泉裡那抹奇異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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