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的真人，卻讓汪曉皺起眉。
她頂多一米五的身高，穿著厚底鞋也沒顯得高挑，寬鬆的連衣裙裹著身子，能看出明顯的臃腫，體重估計得有120斤。
臉上的妝容畫得很濃，眼線拉得又長又翹，卻沒遮住眼角的細紋。
笑起來，臉頰的肉還會微微堆起，和視頻裡那個“女神”判若兩人。
“感謝‘風雲哥哥’的熱氣球！”女生還在對著鏡頭熱情地互動，手舞足蹈的樣子格外投入，完全沒注意到不遠處的汪曉。
旁邊的助理還在幫她調整補光燈的角度，嘴裡念叨著“再往左邊點，把湖麵多拍點進去，濾鏡再開大點”。
汪曉收回目光，心裡忍不住冒出個念頭：
和諧社會，不帶這麼騙人的。
他搖了搖頭，沒再停留，繼續沿著石板路往前走。
補光燈的光亮漸漸被甩在身後，夜色重新籠罩下來，那絲陰邪氣息也越來越清晰。
他能感覺到，氣息的源頭就在不遠處的斷橋方向，像一頭蟄伏在水下的野獸，正悄悄等著獵物靠近。
走到斷橋時，汪曉停下腳步。
他低頭看向水麵，那股陰邪氣息在這裡更濃了些，像是從湖底的某個點源源不斷地冒出來。
他順著氣息的方向望去，能隱約看到湖中心有一團淡淡的黑影，藏在水下，一動不動，隻有周圍的水色比其他地方更暗，像是被墨染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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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問題就在這裡。”汪曉低聲自語。
他沒急著靠近，而是沿著斷橋慢慢走。
江南市的陽氣很盛，尤其是老城區和景區，凡人的煙火氣衝淡了大部分陰邪氣息。
可這水下的氣息卻能在陽氣中悄悄蔓延，顯然不簡單。
汪曉繼續沿著西湖邊的石板路慢慢走，晚風卷著荷葉的清香掠過臉頰，恍惚間竟讓他想起了小時候。
那會兒他才七八歲，父母帶著他來江南市旅遊。
也是這樣的夜晚，父親牽著他的手走在湖邊，母親跟在後麵拿著相機拍照。
他記得那天父親買了串糖葫蘆，裹著晶瑩的糖霜，甜得他嘴角都沾著糖渣。
母親還給他買了個小小的荷花燈，晚上放在西湖裡，看著燈影順著水流飄遠，他追著岸邊跑了好遠，直到父母笑著把他拉回來。
那時候的西湖，在他眼裡就是滿湖的荷葉、亮著燈的遊船，還有父母溫溫柔柔的笑，哪會想到多年後，他會以鬼的身份再來這裡。
就在這時，腦海裡突然響起一道清脆的女聲：“宿主，檢測到周邊三股英魂氣息，均為曆史名人殘留魂體，需宿主關注。”
汪曉的思緒瞬間被拉回。
半透明的藍色光屏立刻在他眼前展開，三行信息清晰地浮在上麵，連帶著英魂的氣息波動都以淡色線條標了出來：
蘇小小英魂：位置在西泠橋畔慕才亭下，南齊歌伎，生前以才情與善意聞名，魂體溫和無攻擊性，核心執念是守護西泠橋的煙火氣。近期受西湖陰氣異動影響，魂體能量正在緩慢流失，若不及時乾預，可能會被陰邪氣息同化。
武鬆英魂：位於西泠橋北口武鬆墓周邊，北宋義士，魂體攜有浩然正氣，生前以俠義為念，死後魂體守著自身墓塋，抵禦周遭陰邪。但最近墓區香火漸淡，正氣有所減弱，目前正勉強與侵入的陰邪氣息對峙，已出現能量消耗過快的跡象。
嶽飛英魂：在棲霞嶺南麓嶽飛墓區域，南宋抗金名將，因生前含冤而死，魂體殘留較強怨念。近期陰陽失衡，陰邪氣息順著墓區縫隙滲入，激化了原本的怨念，魂體已出現輕微失控跡象，若任其發展，可能會誤傷附近凡人。
汪曉盯著光屏上的信息，指尖的鬼氣輕輕凝聚。
他倒沒想到，西湖邊竟藏著三位曆史名人的英魂，更沒料到陰陽異動已經影響到了他們。
枝枝的聲音又在腦海裡響起：“宿主，從英魂狀態來看，蘇小小英魂最為溫和且能量最弱，建議優先處理。若她的魂體被陰邪同化，可能會引發連鎖反應，讓武鬆、嶽飛兩位英魂的處境更危險。”
“我知道了。”汪曉應道，收起光屏，轉身朝著西泠橋的方向走去。
夜色裡的西泠橋非常安靜，隻有岸邊的柳樹在風裡輕輕晃著。
枝條掃過水麵，漾起細小的漣漪。
他的腳步放得很輕，生怕驚擾了可能存在的英魂。
黑色風衣下擺掃過石板路，沒帶起半分塵埃。
走到橋邊時，汪曉停下腳步，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慕才亭上。
亭子的輪廓在夜色裡很清晰。
飛簷翹角的樣子帶著江南建築的溫婉。
亭下隱約能看到一塊石碑，上麵刻著的字跡在夜色裡看不太清。
他能感覺到，一股溫和的魂體氣息正從亭下緩緩散出。
像初春的溪水似的，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
那應該就是蘇小小的英魂了。
汪曉沒急著靠近，而是先釋放出一絲微弱的且不帶攻擊性的鬼氣，慢慢朝著慕才亭的方向探去。
他知道，英魂大多有自己的執念，冒然靠近很可能會引起警惕。
尤其是蘇小小這樣守著煙火氣的魂體，更需要先讓她感受到善意。
鬼氣剛觸到慕才亭的石柱，亭下突然傳來一道輕柔的女聲，帶著點淡淡的歎息：“你……是來幫我的嗎？”
汪曉的鬼氣剛觸到蘇小小的魂體，就見她漸漸顯現出了形體。
蒼白的臉頰上泛起一絲淡粉，像雪地裡開了朵細弱的花。
她輕輕睜開眼，淺褐色的瞳仁裡映著夜燈的光，語氣裡帶著點驚訝：“這氣息……好溫和，不像我遇到的陰邪氣息那樣冷，倒像春日裡繞著柳絲的風。”
“能幫你穩住魂體就好。”汪曉收回指尖鬼氣，目光落在她鬢邊的碎發上。
那發絲輕得像煙，隨著她的呼吸微微顫動，更襯得她病弱卻清絕的氣質。
他想起曆史書中記載的蘇小小事跡，忍不住開口：“你守在這裡這麼多年，是不是因為還記著當年‘何處結同心，西泠鬆柏下’的心願？”
蘇小小聞言，眼底泛起一層柔光，輕輕點了點頭：“沒想到你還知道這個。那時候我住在西泠橋畔的小樓裡，常邀文人墨客來家裡做客，有人問我想在哪裡尋同心人，我就隨口說了這句話。後來……我染了病，沒等到那個人，倒先把魂留在了這裡。”
她抬手撫過慕才亭的石柱，指尖穿過冰冷的石麵，聲音輕得像歎息：“我還記得有年春天，鮑仁兄要去京城赴考，卻湊不齊盤纏，蹲在橋邊發愁。我見他有才氣，就把母親留給我的玉釵當了，給他湊了路費。他臨走時說，等他金榜題名，一定回來謝我，還說要幫我修一座能看見西湖的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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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回來了嗎？”汪曉忍不住問。
“回來了。”蘇小小的聲音裡多了點笑意，卻又帶著點悵然，“隻是那時候我已經不在了。他在西泠橋邊找了很久，最後親手建了這座慕才亭。他說，要讓路過的人都知道，西泠橋畔有個叫蘇小小的女子，曾真心待過讀書人。”
她頓了頓，目光望向遠處的西湖，輕聲念道：“‘燕引鶯招柳夾途，章台直接到西湖。春花秋月如相訪，家住西泠妾姓蘇。’這是我當年寫的詩，鮑仁兄把它刻在了亭柱上，可惜後來亭子毀了，詩也沒了。”
汪曉聽著她的話，心裡忽然泛起一陣觸動。
他之前隻在曆史書中了解過蘇小小的才情與俠義，卻沒料到這些事跡背後，藏著這麼多溫柔的細節。
她用玉釵助書生，用詩句記風景，死後還守著西泠橋的煙火氣。
“你守在這裡，就不怕魂體被陰邪吞噬嗎？”汪曉問出了心裡的疑惑。
蘇小小輕輕搖頭，語氣很輕卻很堅定：“我守的不是這一座橋，是這裡的煙火氣。你看，每天有情侶在這裡許願，有孩子在這裡追著蝴蝶跑，有老人在這裡曬太陽……這些都是我當年想留住的東西。要是我走了，陰邪來了，這些氣息就沒了，那我當年的心願，還有鮑仁兄建亭的心意，不就白費了？”
她說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魂體透明的指尖能穿過石欄，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風的溫度，感受到遠處網紅直播時傳來的笑聲，感受到夜釣老人哼的小調。
“我雖然是魂，卻比很多活人更懂活著的好。所以我不能走，也不想走。”
汪曉看著她眼底的堅定，忽然想起了陳倩倩。
陳倩倩守著拂曉鬼屋，也是為了給鬼盟的朋友們一個安穩的去處，為了讓那些無害的鬼屬能感受人間的煙火氣。
她們一個守著千年的橋，一個守著現代的屋，卻有著同樣的溫柔與堅定。
汪曉的語氣比剛才更篤定，“你放心，我不會讓你走的。水下的陰邪氣息我會想辦法處理掉，還會幫你穩固魂體”
蘇小小聞言，眼睛亮了起來，淺褐色的瞳仁裡像落了星星：“真的嗎？那……我還能再看見明年春天的柳樹發芽，看見夏天的荷花開花嗎？”
“當然能。”汪曉點頭，指尖釋放出更多溫和的鬼氣，慢慢裹住她的魂體，“不僅能看見，還能看見更多人來這裡，帶著真心的笑，帶著對生活的盼頭，就像你當年希望的那樣。”
蘇小小閉上眼睛，任由那縷溫暖的鬼氣融入魂體，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血色，連呼吸都比剛才穩了些。
她輕聲說：“謝謝你……要是鮑仁兄還在，一定也會謝謝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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