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的話音,如同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死寂的談話室裡激起了無聲的巨浪。
錢建國臉上的肌肉僵住了,那雙閱人無數、慣於審視的眼睛裡,第一次流露出純粹的錯愕。他身邊的年輕記錄員小周,手中的筆懸在半空,忘了落下,嘴巴微微張著,像是看到了什麼顛覆認知的事情。
他們辦過無數案子,見過各種各樣的人。有喊冤叫屈的,有負隅頑抗的,有痛哭流涕求饒的,也有沉默不語裝死的。
但他們從未見過,一個被匿名信舉報的嫌疑人,在紀委的談話室裡,理直氣壯,甚至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威嚴,主動要求組織對自己和自己的單位,進行一次最徹底的“內部審查”!
這不叫自證清白。
這叫引火燒身。
這叫瘋了!
錢建國花了足足五秒鐘,才把自己的下巴從掉到地上的邊緣拉回來。他下意識地推了推眼鏡,試圖用這個動作來掩飾自己內心的震動。
“林淵同誌,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他的聲音有些乾澀,“全麵審查,這可不是小事。它會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也會對你們檔案局的正常工作,造成極大的影響。”
他在勸退,也是在做最後的試探。他想看看,這年輕人究竟是虛張聲勢,還是真的有恃無恐。
林淵的表情沒有絲毫動搖,他的目光平靜地迎著錢建國的審視,平靜得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
“我當然知道。”
“錢組長,正因為這不是小事,我才必須申請。這封匿名信,就像一根毒刺,紮在了我們檔案局的心口。它攻擊的不是我林淵個人,而是我們單位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規矩和正氣。今天它可以汙蔑我,明天它就可以汙蔑任何一個堅持原則的同誌。長此以往,誰還敢做事?誰還願意做事?”
“所以,短期的影響,是為了長期的健康。刮骨療毒,雖然疼,但必須做。我懇請組織批準,也相信組織能明辨是非。”
他的話,句句鏗鏘,字字在理。他沒有用任何激烈的詞彙,卻將自己擺在了一個為公為集體、不計個人得失的高度上。他不是在要求,而是在為了組織的純潔性而“請戰”。
這套說辭,讓錢建國根本無法反駁。
你拒絕?
你憑什麼拒絕一個同誌主動要求自證清白、維護集體榮譽的請求?難道你紀委心虛,害怕查出什麼,還是說你在刻意包庇那個寫匿名信的人?
錢建國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直跳。
他終於明白了。
從林淵走進這間屋子開始,他就不是一隻待宰的羔羊。他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獅子。他不是來接受審問的,他是來借紀委這把刀,去砍他想砍的人。
自己,乃至整個紀委調查組,都成了他棋盤上的一顆子。
“好……好!”錢建國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他看著林淵,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欣賞,有忌憚,還有一絲作為老紀檢乾部的無奈,“你的要求,我們會原原本本地向領導彙報。你可以回去了。”
“謝謝組織。”林淵微微頷首,沒有多餘的客套,轉身就走。
他拉開門,外麵的光線湧了進來,在他背後投下長長的影子。那背影挺拔如鬆,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決絕。
直到那扇門被輕輕關上,小周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整個人像虛脫了一樣靠在椅背上。
“錢組……這……這到底是什麼人啊?”她喃喃自語,“我感覺剛才不是我們在問話,而是他在給我們上課。”
錢建國沒有回答,他摘下眼鏡,疲憊地揉著眉心。他拿起桌上那份匿名信,信紙上那些構陷的字眼,此刻看來,是那麼的可笑和蒼白。
他低聲說了一句,像是在對小周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這下,有些人要睡不著覺了。”
……
走出紀委大樓,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
林淵眯了眯眼,深深地吸了一口帶著青草味的空氣,胸中的一口濁氣,儘數吐出。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李曼和她背後的人,想用“程序”來惡心他,用“輿論”來綁架他。那他就將計就計,把這個“程序”玩到最大,把這個“輿論”徹底引爆。
你們不是說我動機不純,打擊報複嗎?
好啊,那就讓紀委來查個底朝天。看看我林淵上任以來,有沒有一件事是不合規矩的。也順便看看,李曼和她那些“老夥計”們,在過去那些年裡,屁股底下到底有多麼不乾淨。
他要的,就是一場陽謀。
一場擺在桌麵上的,讓所有人都無法拒絕的牌局。
現在,他已經把自己的底牌亮了出來。
輪到對手出牌了。
接,還是不接?
林淵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室,並沒有立刻發動車子。他調出了係統麵板。
【正氣點:1170】
扳倒楊坤後剩下的點數,依然堅挺。這說明,他剛才在紀委那番“引火燒身”的操作,不僅沒有被係統判定為違規,反而完全符合“程序正義”的內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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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邊露出一絲笑意。
李曼,你敢接招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