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的羅湖口岸已經排起長隊，林燁把摩托車鎖在保管站，拎著人造革公文包擠進人潮。空氣裡混著汗味和廉價香水味，幾個倒騰外彙的黃牛在隊伍裡鑽來鑽去。
"林生！這邊！"老趙在關口那頭揮手，他昨天就先過來打前站。
過了關，香港那邊的天空灰蒙蒙的。老趙攔了輛紅色出租車，司機一口粵語報價格，林燁勉強聽懂個"一百"。
"先去深水埗。"老趙用生硬粵語交代，"電子市場九點開市。"
出租車沿著彌敦道開，林燁盯著窗外高樓看。廣告牌疊廣告牌，霓虹燈大白天還亮著。老趙指著一棟大廈："這棟樓裡全是電子廠辦事處，我們約了十點見劉老板。"
深水埗電子市場像個蜂巢，攤位上堆滿芯片和電路板。林燁拿起塊電子表機芯，老板立刻湊過來："日本貨，批發價三塊一個。"
"質量如何？"林燁用國語問。
老板馬上切換成塑料普通話："包你好用啦！一個月壞掉免費換！"
林燁拆開樣品看機芯結構，發現焊點粗糙。他搖頭放下，老板又趕緊推薦台灣貨："這個便宜，兩蚊就得！"
十點整，他們走進一棟舊商廈。劉老板的辦公室堆滿紙箱，牆上掛著"誠信經營"的錦旗。握手時林燁注意到他金表帶刮花了。
"林生年輕有為啊。"劉老板泡功夫茶，"聽說你們月產量過萬？"
"旺季兩萬隻。"林燁直接攤開問題，"上批貨不良率太高，這次要簽質量協議。"
劉老板笑容僵了僵："市場都這樣啦，你們內地要求太高。"
談判膠著時，秘書突然進來說有急電。劉老板接完電話態度大變，主動降了五分錢單價，還答應不良品包換。
下樓時老趙嘀咕："奇怪，他平時摳得很。"
林燁看到街角有輛黑色奔馳閃過，車牌很眼熟。
中午在茶餐廳吃飯，鄰桌幾個香港師傅大聲討論移民加拿大。林燁翻著帶來的《大公報》，看到小道消息說內地要嚴打走私電子零件。
"下午見李老板要小心。"老趙提醒，"他專做二手設備，口碑不太好。"
李老板的倉庫在觀塘工業區，鐵皮棚裡堆滿舊衝床。他指著台日本產注塑機："九成新，隻要十萬港幣。"
林燁檢查機器銘牌，生產日期是十年前。電機有拆修痕跡，液壓油發黑。
"五萬。"林燁還價。
"開玩笑！"李老板跳起來，"光進口稅都不止這個數！"
正扯皮著，倉庫突然停電。黑暗裡有人碰倒了鐵架，嘩啦巨響中老趙一把拉開林燁。手電光照出李老板慘白的臉，他腳邊掉著把扳手。
"意外！純屬意外！"李老板乾笑。
回酒店路上，林燁讓出租車繞到灣仔。中環廣場正在辦電子展，索尼的展台圍滿人。他盯著新款隨身看良久，記下型號價格。
晚上在旅館對賬，今天看的設備都超預算。老趙泡著方便麵發愁："劉老板突然降價，我總覺得有詐。"
林燁撥通特區電話，讓財務查香港公司背景。等待時他站在窗前看夜景，維多利亞港燈火通明，對麵九龍碼頭吊臂林立。
電話鈴響，財務彙報："劉老板公司上個月變更股權，新股東注冊在開曼群島。"
深夜林燁睡不著，到旅館樓下便利店買煙。收銀員是內地來的打工妹，找零時悄悄說："白天有人打聽你們住處。"
第二天見最後一家供應商時，林燁特意約在半島酒店咖啡廳。對方是新加坡廠商代表，報價比香港高，但保證提供正規報關文件。
"我們可以派工程師駐廠培訓。"新加坡人遞過合同，"但要求預付款30。"
回程過關時，林燁在免稅店買了兩條萬寶路。海關檢查格外仔細，把他公文包每份文件都翻看一遍。
"有人打招呼特彆關照我們。"老趙低聲道。
到家已經半夜，林燁發現門縫塞了張字條："小心香港劉。"沒有落款。
他衝涼時熱水器又壞了，冷水澆得人一激靈。窗外傳來夜班工人下班的說笑聲，遠處工地塔吊亮著警示燈。
躺在床上算賬這趟花費，路費住宿加上樣品采購，花了四千多港幣。如果按新加坡方案，前期投入要十萬以上。
天快亮時林燁做了決定：放棄低價零件，走正規進口渠道。雖然成本高，但能避開雷區。
晨光中他給秦參謀長寫了封信，提到香港商業環境複雜，建議加強跨境監管。寄信時郵局剛開門，職員打著哈欠稱重貼郵票。
回廠路上買了兩份報紙，特區報頭版登著吸引外資新政，香港報紙在討論九七回歸。林燁在早餐攤啃著饅頭想，時代變得快，得抓緊練好內功。
車間裡機器已經轟響，阿梅拿著新樣品跑來："林總，按你要求改的表帶模具好了！"
樣品手感順滑，卡扣嚴實。林燁點頭："先試產一千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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