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表廠賬本上的數字不對勁。
林燁把台燈扭亮些，手指順著墨水字跡一行行往下劃。車間電扇吱呀轉著，賬頁被風吹得嘩嘩響。老趙蹲在保險櫃前翻憑證，襯衫後背洇出深色汗漬。
"原料支出比上月多三成，"林燁用紅筆圈出數字，"產量卻跌了兩成。"
老趙抬頭抹把汗："塑料廠說石油漲價，abs料每噸加五百。電鍍車間這個月停了三回電，廢品率飆到百分之十五。"
窗外下起雨，鐵皮棚頂叮咚響。林燁起身關窗，看見夜班女工撐著傘往宿舍跑。最近老停電，廠裡靠柴油發電機頂著，柴油錢又是一筆開銷。
"明天我去塑料廠談價。"林燁合上賬本，"你盯緊電鍍車間，廢品超百分之十扣組長獎金。"
雨下大了，辦公室電話突然響。老趙接起來聽兩句，臉色變了："海關稽查科明天來查賬，說接到舉報我們虛報免稅額度。"
林燁抓過話筒，那頭是報關行小張："林哥，有人把你們進口機芯的合同副本捅到海關了！說你們低報價格！"
電話掛斷後雨聲更響。老趙翻出進口合同副本，林燁對比報關單，眉頭越皺越緊——機芯cif價格明明報的八港幣，合同副本上卻寫成五塊五。
"內部有人搞鬼。"林燁拉開抽屜找印章，"去年買的德國天平放哪了？明天海關來稱重，機芯重量和報關單要對上。"
倉庫角落裡，精密天平落滿灰。林燁擦乾淨砝碼，隨機抽一箱機芯稱重。讀數跳出來時他愣住——每百隻比報關單輕三百克。
"包裝盒換過。"老趙拆開新到的貨箱，"以前是塑料托，現在改紙卡了。"
雨停時天快亮了。林燁在車間流水線旁踱步，女工們正給表帶衝孔。他突然蹲下抽查半成品，發現卡扣尺寸偏差太大。
"模具磨損了。"質檢阿梅遞過遊標卡尺，"這批貨公差超了零點二毫米。"
晨會上各車間主任吵成一團。采購說供應商以次充好，生產說設備老化，財務說現金流撐不過三個月。林燁敲敲桌子："散會各忙各的，老趙留一下。"
人走光後，林燁鎖上門："你侄子上月是不是娶了陳立群秘書的表妹？"
老趙臉唰的白了："林總，我......"
"財務科小王最近常去南洋酒店喝酒，"林燁翻開考勤本，"那酒店是陳家產業。"
中午海關稽查組準時到場。帶隊的科長檢查天平校準證書時，林燁讓食堂加菜。稽查員核對了三小時，臨走前科長拍拍林燁肩膀："有人要搞你們，最近小心點。"
下午塑料廠老板親自送貨，悄悄塞給林燁個信封："陳家人找我壓你們貨款期，我沒答應。"信封裡是幾份複印件，記錄著陳家控製的多家空殼公司。
傍晚林燁去城中村吃煲仔飯，偶遇海關小張。大排檔霓虹燈下，小張低聲說："舉報材料是從香港傳真來的，落款是你們廠編號。"
回廠路上林燁拐去郵電局，給秦參謀長發電報："疑陳家操控舉報，求查傳真源。"
深夜辦公室電話又響，香港劉老板急吼吼喊："林生！有人要收購你們廠，出價翻倍！"
林燁扣下電話，打開父親留下的鐵盒。最底層有張1980年特區規劃圖，林家老宅位置被紅筆圈出，旁邊小字："礦脈通港，慎防截流。"
窗外卡車喇叭長鳴，夜班工人交接班的說笑聲飄進來。林燁把規劃圖鋪在賬本上，紅線連接老宅與鹽田港，恰好穿過電子表廠地塊。
"原來如此。"他輕笑，"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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