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漁寨外的密林中,夜色更深。裴遠靠著一棵老樹坐下,額上冷汗涔涔,手臂傷口處的麻癢已轉為陣陣灼痛,那一道不深的劃痕周圍,皮膚泛起不祥的青黑色。
“毒性很烈,”淩雲鶴蹲在一旁,就著穿過枝葉的微弱月光仔細查看傷口,眉頭緊鎖,“但與之前幾位死者所中的‘極樂散’似乎有所不同。”他從懷中取出一個扁平的銀質小盒,打開後裡麵是數格細小的藥粉和幾根銀針。他先以銀針探了探傷口周圍的血液,針尖迅速變黑,但黑中隱隱透著一絲詭異的幽藍。
“不同?”裴遠咬牙忍著痛楚問道。
“嗯,”淩雲鶴手法熟練地用小刀刮去傷口周圍少許腐肉,黑血湧出,他立刻撒上一種白色藥粉,藥粉觸及傷口發出輕微的“滋滋”聲,裴遠悶哼一聲,隻覺得一股清涼暫時壓下了灼痛。“死者所中之毒,純度高,發作迅猛,直攻心脈,近乎無救。你傷口這毒,雖也凶險,毒性卻似乎駁雜一些,更偏向麻痹和侵蝕,像是……未完全提純之物,或是存放過久效力有所消散。”
他小心地將沾染了毒血的銀針和刮下的少許腐肉用油紙包好,收入懷中。“此物需仔細查驗。”接著,他又拿出那塊從“河伯”身上撕下的灰色布片,借著月光仔細摩挲觀察。布料粗糙普通,但指尖卻能撚到一些極細微的、不同於河畔淤泥的顆粒感。
他將布片湊近鼻尖,輕輕一嗅,除了汗味、水腥氣,還有一種極其微弱、卻難以忽略的土腥味——並非河邊濕潤的腐土氣息,而是更乾燥、帶著某種礦物質特有的冷冽感。
“這土……”淩雲鶴眼神一凝,“不像河邊的土。倒像是……陵墓附近特有的封土或磚石碎屑。”他曾多次參與勘查皇陵周邊案件,對這種特殊土壤的氣息記憶猶新。
“皇陵?”裴遠強忍著不適,詫異道,“‘水鬼’與皇陵何乾?”
“眼下尚不明朗,”淩雲鶴搖頭,麵色凝重,“或許是巧合,或許……這‘河伯’的藏身之處,或他與那‘恩人’聯絡之地,與皇陵有關。”他替裴遠簡單包紮好傷口,“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必須立刻回城,你的毒需儘快用藥壓製,這些線索也需立刻深究。”
然而,就在兩人準備動身之際,四周原本寂靜的林地間,忽然響起了極其輕微的“沙沙”聲,似是夜風吹拂,又似是許多腳步踩在落葉上的聲音,正從四麵八方悄然合圍而來。
“他們沒走遠!”裴遠瞬間握緊刀柄,掙紮著站起身,將淩雲鶴護在身後。
淩雲鶴目光銳利地掃過黑暗的林地,低聲道:“方才他們退得蹊蹺,恐怕並非單純懼戰,而是故意將我們逼入這易於合圍的林地。”
話音未落,數道黑影已如鬼魅般從樹後、草叢中閃現,為首的正是去而複返的“河伯”!他臉上帶著一絲冰冷的譏誚,手中那雙淬毒短刃在微弱月光下泛著令人心悸的幽光。
“官爺的鼻子果然靈得很,像條追骨頭的狗。”河伯聲音陰沉,“可惜,聞到味兒,也得有命回去報信才行!”
顯然,淩雲鶴和裴遠在寨中的探查,尤其是可能聽到了那些關於黃河舊事、關於“恩人”的言語,觸及了他們的核心秘密,絕不能放任離開。
“殺!”沒有多餘廢話,河伯一聲令下,四周的黑影同時撲上!這次不再是水下的纏鬥,而是林間的生死搏殺!
裴遠中毒之下,手臂運轉已不如之前靈活,但悍勇不減,繡春刀舞動如輪,勉強擋住正麵之敵,刀鋒與分水刺、短刀碰撞,火星四濺。淩雲鶴雖不擅正麵搏殺,但身形靈動,利用林間樹木閃轉騰挪,手中不時擲出銅錢或撒出藥粉,乾擾敵人攻勢,偶爾還能以巧妙手法擊打敵人關節穴位,令其瞬間脫力。
但“水鬼”人數眾多,且熟悉林地環境,配合默契,攻勢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裴遠傷口被牽動,鮮血再次滲出,動作微微一滯,一名“水鬼”立刻抓住破綻,鐵爪鞋直踹其膝彎!
千鈞一發之際,淩雲鶴猛地將裴遠向後一拉,自己側身硬擋了那一腳,雖避開了要害,肩頭仍被鐵爪劃開一道血口,悶哼一聲。
“淩先生!”裴遠目眥欲裂。
河伯見狀,眼中凶光更盛,短刃直取淩雲鶴咽喉!眼看就要得手——
“嗤——!”
一聲極其尖銳、仿佛能刺破耳膜的呼哨聲,並非來自“水鬼”一方,而是從林外更高處傳來!
這呼哨聲奇特,帶著某種特定的韻律。
撲向淩雲鶴的河伯動作猛地一僵,其他“水鬼”也紛紛一怔,攻勢瞬間緩了下來。河伯霍然轉頭,望向呼哨傳來的方向,臉上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驚疑、不甘,還有一絲難以掩飾的畏懼。
他死死瞪了淩雲鶴和裴遠一眼,仿佛要將他們的模樣刻進骨頭裡,最終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算你們走運!但這事沒完!朝廷若還得了公道,何需我們動手!”
又是這句話!充滿了刻骨的怨憤與絕望的控訴。
說罷,他毫不猶豫地再次打出撤退的呼哨,所有“水鬼”如同來時一般,迅速沒入黑暗的林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淩雲鶴扶著受傷的肩膀,裴遠以刀拄地,兩人都是喘息未定,驚疑不定地望向林外。
那神秘的呼哨聲,是誰發出的?為何能讓殺意正濃的“河伯”瞬間退走?
林間重歸寂靜,隻留下濃重的血腥味和方才那聲充滿警示意味的呼哨餘音,在夜色中緩緩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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