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中，燭火搖曳，將淩雲鶴凝神思索的身影投在牆壁上，忽明忽暗。案幾上，鋪開著京畿地區的詳細輿圖，上麵零星標注著幾個墨點，旁邊散落著寫有日期和地名的紙條——那是“水鬼”數次作案的時間與地點。
裴遠坐在一旁，運轉內息逼毒，目光卻也不時投向輿圖，眉頭緊鎖。
淩雲鶴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目光在那些墨點與紙條之間來回逡巡。李河的過往、其成員的消失、那純度不一的“極樂散”、衣物上沾染的“陵壤”……無數線索在他腦中盤旋、碰撞。
他並非在複盤案件細節，而是在嘗試代入那幕後“恩人”的視角，去思考其真正的目的。
“裴遠，”淩雲鶴忽然開口，聲音低沉，“你還記得，‘水鬼’第一次犯案，是在何處？何時被發現的？”
裴遠稍一思索，答道：“應是城西糧道禦史趙大人府邸。發現時……似乎是次日清晨，由巡更的五城兵馬司士卒率先察覺異狀，而後才報到刑部和東廠。”
“第二次呢？”
“第二次是漕運稽查馮大人，死於私宅書房。那次……發現得更快，幾乎是案發後一個時辰內，就有匿名投書至西廠衙門，直指‘水鬼索命’。”
“第三次，陳明遠死於畫舫，屍體幾乎立刻就被巡河的快班發現……”
淩雲鶴的手指猛地停在輿圖上其中一個墨點，眼神銳利起來：“那麼最近一次，也就是我們遭遇‘水鬼’的河漁寨附近，若是他們成功將我們滅口，或是我們未能逃脫……你認為，消息會最先傳到誰耳中？”
裴遠一愣，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臉色微變：“河漁寨雖偏，但屬京畿防衛範圍，若出人命，尤其是官員……五城兵馬司和順天府衙役會最先趕到。但若是涉及‘水鬼’這等重案，按慣例，東廠和西廠的眼線也會迅速上報……尤其是西廠，汪直一直對此案極為關注……”
“不錯！”淩雲鶴猛地站起身，眼中閃過一絲明悟與寒意，“你再將這些案發地點、時間，與東西兩廠的巡查範圍、勢力交界，以及他們收到消息的速度聯係起來看！”
他手指快速在輿圖上點過：“趙禦史府邸，靠近東廠慣常巡查路線，但屍體發現後，東廠的人卻‘恰好’因另一樁私鹽案被牽製在外城，讓西廠搶了先機；馮稽查私宅，匿名投書直接送入西廠；陳明遠的畫舫，更是在西廠重點關注的水域之上！而這次河漁寨，若我們死在那裡，現場留下的痕跡，無論是‘水鬼’的鐵爪印還是你的繡春刀，都足以將禍水徹底引向李河他們，而發現案發現場的，極大可能又是西廠或與西廠關聯的勢力！”
裴遠倒吸一口涼氣：“先生的意思是……那‘恩人’每次指示李河動手的時間和地點，都是精心計算過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案子更快、更直接地被西廠，甚至是被東西兩廠同時注意到？”
“正是如此！”淩雲鶴語氣肯定，帶著一種揭開偽裝的冰冷，“他根本不是在真心幫助李河複仇！他是在利用李河的仇恨和‘水鬼’的殺戮，來為自己清除當年的知情人！同時，他故意將案發現場布置得充滿‘水鬼’特征，並將‘線索’精準地拋給東西兩廠，尤其是與東廠素有嫌隙、又急於攬功的西廠！”
“如此一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會被吸引到‘水鬼’身上！朝廷會大力圍剿這些‘凶徒’，而真正的幕後黑手——他自己，不僅可以趁機滅掉所有可能威脅到他的人，還能完美地隱藏在‘水鬼複仇’的煙霧之後，甚至可能借此挑起東西兩廠更大的爭鬥，他好從中漁利！”
好一招借刀殺人，禍水東引！
這“恩人”不僅心狠手辣，更是深諳官場製衡與偵查規律，將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之間。李河和那些“水鬼”，不過是他手中用完即棄的棋子，是吸引火力的箭靶！
“好毒的計策！”裴遠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那李河他們……”
“李河恐怕也快意識到不對了。”淩雲鶴沉聲道，“那‘恩人’給予的‘極樂散’純度越來越低，或許不僅是控製，更是一種信號——他們的利用價值將儘。催促他儘快除掉‘最後一個目標’，恐怕就是最後的清場指令。一旦完成，等待李河他們的，絕不是所謂的‘公道’，而是來自‘恩人’的滅口和朝廷的全麵圍剿！”
陷阱！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針對複仇者和查案者雙向的致命陷阱！
淩雲鶴目光灼灼，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我們必須儘快找到李河！不是抓捕他，而是要讓他看清真相！否則，不僅真相永埋，更多無辜者包括那些被利用的‘水鬼’）也將萬劫不複！”
棋局已然明朗，執棋者隱藏最深，而棋盤上的棋子，必須掙脫操控，方能博得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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