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李河的臨彆贈言
西北風卷著塵沙,掠過京郊荒蕪的官道。枯草伏地,天地間一片肅殺蒼涼。一隊披枷帶鎖的流放犯人,在官兵的押解下,如同緩慢蠕動的黑點,正向著那苦寒之地迤邐而行。
淩雲鶴與裴遠勒馬立於一處土坡之上,遠遠望著那支隊伍。裴遠手中提著一個不大的包袱,裡麵是些禦寒的舊衣和不易腐壞的乾糧。
“去吧。”淩雲鶴輕聲道。
裴遠點頭,策馬下坡,很快追上了隊伍。他與押解的軍官低語幾句,遞過一份文書和一點碎銀,軍官驗看後,擺了擺手。裴遠這才驅馬來到隊伍中段,找到了那個蹣跚的身影——李河。
沉重的木枷磨破了他的脖頸,鐐銬在粗糲的路麵上拖行,發出刺耳的聲響。他臉色灰敗,嘴唇乾裂,唯有那雙眼睛,在經曆過極致的仇恨、瘋狂與絕望後,竟沉澱出一種死水般的平靜,甚至是一絲解脫。
裴遠將包袱遞給他身邊的另一個流放者,示意其幫忙拿著。然後他跳下馬,走到李河身邊,沉默地並肩走了一段。
“李河。”裴遠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對方耳中。
李河緩緩轉過頭,看到是裴遠,眼中掠過一絲微瀾,艱難地扯動嘴角,算是打了個招呼。
“大人讓我來送送你。”裴遠道,“前路艱險,保重性命。”
李河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像是笑,又像是哭:“……這條命……是撿來的……謝……謝淩大人……謝裴僉事……”
裴遠看著他,心中五味雜陳。這個雙手沾滿鮮血又飽嘗人間至痛的可憐人,最終的結局竟是發配邊陲,與風沙為伴,不知是罰是赦。
又沉默地走了一段,眼看就要到軍官允許的極限距離。李河忽然停下了腳步,轉向裴遠,眼神變得異常凝重,甚至帶著一種急迫。
“裴……裴僉事……”他費力地抬起被枷鎖限製的手臂,示意裴遠靠近。
裴遠湊近前去。
李河用極低極低的聲音,幾乎是在用氣聲說話,確保隻有裴遠能聽見:“……有……有件東西……務必……轉交淩大人……”
他渾濁的眼睛警惕地掃了一眼不遠處的官兵和同伴,然後極其艱難地、用一種彆扭的姿勢,從破爛囚衣最內層的暗袋裡,摳索出一個用臟汙油布緊緊包裹的小物件,飛快地塞進裴遠手中。
東西入手,冰涼堅硬,棱角分明。
“……是從……從那狗賊頭目身上……摸來的……”李河喘著粗氣,眼神中充滿了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近乎警告的懇切,“……告訴他們……‘燭龍’……不是一個人……是……是很多……藏在宮裡……比周顯……可怕一千倍……一萬倍……讓淩大人……千萬……千萬小心……”
他說得急促而混亂,但那份發自靈魂深處的戰栗,卻清晰地傳遞給了裴遠。
此時,押解軍官已經開始催促。裴遠重重握了一下李河的手臂,將那小包緊緊攥在手心,翻身上馬,深深看了李河一眼,撥轉馬頭,絕塵而去。
李河望著裴遠遠去的背影,長長地、似乎卸下千斤重擔般吐出一口濁氣,重新低下頭,拖著沉重的鐐銬,彙入那串走向未知命運的灰色行列,再也沒有回頭。
……
土坡上,淩雲鶴從裴遠手中接過了那尚且帶著李河體溫的油布包。他一層層打開,最終,一枚黝黑發亮的銅符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
銅符做工精湛,顯然並非凡品。正麵刻著熟悉的猙獰夜叉探水圖——那是“水鬼”的標誌。但當淩雲鶴將它翻過來時,他的呼吸驟然一窒。
背麵,不再是空白或簡單的紋飾。
一條形態極其詭異、首尾相銜的蛇形生物被精心雕刻其上,它並非傳統的龍形,更顯陰鷙邪性,鱗片細密,栩栩如生。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雙眼所在的位置,並非雕刻,而是兩個微小的凹陷,似乎原本鑲嵌著某種特殊的、能反射幽光的材質,如今雖已遺失,卻依舊給人一種正被它凝視的毛骨悚然之感。
燭龍紋樣!
與張敬描述的那宦官玉佩上的圖案,與地宮密信上提及的“雙影符”,隱隱呼應!
淩雲鶴的指尖撫過那冰冷的紋路,最終停留在燭龍圖案下方一個極其微小、幾乎難以察覺的刻痕上。那是一個古體的“禦”字。
禦?
宮廷禦用?禦前相關?
李河那充滿恐懼的臨彆贈言再次回響在耳邊:“……‘燭龍’不是一個人……是很多……藏在宮裡……比周顯可怕一千倍……”
一股寒意順著淩雲鶴的脊椎攀爬而上。
這枚從周顯死士頭目身上取得的銅符,不僅證實了“燭龍”的存在,更直接將它與深不可測的宮廷緊緊聯係在一起。
周顯,或許真的隻是一隻被推出來擋災的替罪羊。而真正的巨鱷,一直潛伏在皇城朱牆之內,操縱著一切,甚至連皇帝都可能投鼠忌器。
淩雲鶴緊緊握住那枚銅符,冰冷的金屬邊緣硌得掌心生疼。他抬頭望向紫禁城的方向,目光穿透呼嘯的北風,變得無比深邃銳利。
迷霧非但沒有散去,反而更加濃重。但手中的這枚銅符,卻像是一把鑰匙,或許……能打開通往那黑暗核心的第一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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